果然楚曜就是楚曜,就算时间倒流十年,还是一样死性不改。
无双鼓了鼓脸,忽然笑起来,迈开小短腿呼哧呼哧冲他跑过去。
楚曜看她笑颜如花地扑向自己,心情大悦,张开双臂预备将人抱起。
不想,无双跑到近处,猛地一弯腰躲开,提起藤篮转身跑走。
小圆身不可思议的灵活,动作快得楚曜反应过来时,她人已跑到转角。
反正铜钱回家了,以后再也不用见他。
无双如是想。
真害羞啊,不过没关系,反正很快就到外祖父寿宴,他们马上又能见面,见多些自然相熟。
楚曜如是想。
十月初五是镇远大将军七十大寿,将军府广邀宾客,大排筵席,汝南侯府也在受邀之列。
往常女眷中交际应酬之事,都是侯夫人杨氏亲力亲为,但目下有孕在身,外出不便,便由老夫人代劳,带同无瑕前往。
“本来不去也无妨,不过无瑕翻年十四了,正是应该多走动,让各家都知道她人美性情好的时候。”老夫人说着笑起来,“咱们也好多看看各家的少年郎,谁英俊潇洒、器宇不凡,配得起咱们无瑕。”
明知祖母打趣她,无瑕还是羞红了脸,躲到母亲身后低头不语。
无双知道楚曜一定会到,本觉得不带她正好,只管窝在榻上专心致志捧着点心吃得香。听了这话却猛地抬头:“祖母祖母,我也要去。”
话说得太急,未咽下的点心一下子呛住了,连连咳嗽。
老夫人连忙捧起茶盏喂无双喝水,待她气顺过来,才笑问:“你去干什么呀?”
“选姐夫啊。”无双双眼弯成月牙儿。
“你个小家伙凑什么热闹。”无瑕臊得不行,扑过来咯吱妹妹。
“呦,你知道选什么样的姐夫最好么?”老夫人不管她们姐妹玩闹,喝口茶,继续半逗半真地问。
“当然要真心疼爱姐姐的。”无双在榻上打滚,试图躲避姐姐的袭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努力回答出来。
杨氏听了却笑起来,老夫人也笑得见牙不见眼。
两个没嫁过人的小姑娘不明白疼爱另有一解。
无瑕纳闷地住了手,虽然她害羞,不愿意让人说,可妹妹说的没错啊,有什么好笑?
无双也觉奇怪,捧着胖脸蛋左看右看,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笑话。
她完全是对应上辈子姐姐的婚姻,有感而发。
前世无瑕嫁了徐朗。
徐朗其实不算差,少年英俊,才华出众,十四岁中举后到上京西山书院就读,与无瑕也算得上男才女貌。
不过,他家道中落,又无父母在堂,没有任何根基,将来发展未必能如意。
无瑕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那时杨氏与君恕都病重,生怕选了显赫的夫家给她将来没了父母依靠,受人欺负。徐朗需要人脉根基,就得仰仗君家,那便不愁他对无瑕不好。
可惜,事与愿违。徐朗表面处处以无瑕为重,其实暗地里养了外室。还将外室生的儿子假称为同乡遗腹子,自己念旧情收养,交由无瑕照顾。
无瑕以为丈夫重情义,甚为欣赏,对那个孩子格外上心,与亲生无异。
君恕去世后,徐朗不再隐瞒,把外室纳进门,孩子的身世也随之揭破。
之后外室意外小产,那孩子便恨上了无瑕,认为她阴谋算计自己生母,处处与她作对。
丈夫欺骗多年,视如己出的孩子又把自己当成仇人,无瑕的生活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心情抑郁,最终产后血崩而亡。
无双早打定主意,这辈子一定要帮姐姐选个真心真意爱她疼她的好夫婿。
“难得小双双疼姐姐,那就顺你意好了。”老夫人笑够了,便答应下来。
初五这天,君家一行人早早出门,到达将军府时,只见马车排成两条长龙,将东侧门外大街堵得水泄不通,君家马车坠在队尾,远得连侧门的影子都看不到。
无瑕是侯府嫡长女,七八岁后没少随母亲外出交际应酬,也算见过许多世面,今日这般景况却是第一次见,不由感叹:“平日里不觉得上京城人多,怎地今日全聚在这儿了?”
“乔老将军有兵权在手,又是皇亲国戚,愿意示好结交、攀附依仗的人何其多。只是他为人向来严正不阿,难以讨好,今日寿宴是个难得的机会,恐怕不止上京人家,就是远在边关的,只要能搭上门路也要来贺一贺,搏几分交情。”
老夫人既是解答,又是教导。
两个孙女儿将来都要嫁人当主母,各种人情世故,不怕她们早知道,只怕她们不知道。
无瑕点头表示明白,放下车帘耐心等候。
三人气定神闲品茶之际,听到车外有人问:“车上可是汝南侯府的女眷?”
得了车夫肯定的回答,又道:“小的姓李,是将军府的管事,奉老夫人之命前来接应,请随我这边走。”
无双好奇地掀开窗帘一角,向外张望。
只见身穿淡青杭绸衣衫的中年男子跃上车头,自家马车调转车头,按其指引,不出一盏茶功夫便来到另一处侧门外。
祖孙三人下得车来,只见此处虽有马车停靠,数量却很少,十只手指便数的过来。
“西侧门只为亲近朋友开放,少有人知。”李管事适时解释道,“老夫人吩咐过,往后您家来做客,都从这边走。”
自家什么时候与将军府成了好友?
无瑕疑惑不解,早些时候还听说父亲与乔老将军为边关战事主战还是主和在朝堂上争执不休,难道是不打不相识?
无双浑然不觉异样,早年间自家与各勋贵府上交往情况,她实在不知情。
只记得父亲母亲相继出事,她与姐姐自然也不能像一般人家的女儿到处拜访交际,而要安心留在家中尽孝,因此姐妹两个与各家女眷都不熟悉,连朋友也很少。
她兴致勃勃地想:这辈子应该会大有不同。
老夫人看着一脸懵懂的无双,好笑地揉了揉她脑顶,轻声道:“小小姑娘,面子倒挺大。”
☆、第20章
第二十章:
时间尚早,却已有许多女客等在内堂,此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过了一个月,上京城里最热的话题仍是贺氏急病去世的事情。君贺两家互有默契,为了汝南侯府二房和忠勇伯府未出嫁的女孩子们名声着想,并未将贺氏犯的错公诸于众。
殊不知,越是不明所以,越容易激起人的兴趣。
君家祖孙三人到达时,知礼的便及时住了口,可也有那等惹人讨厌的走上前去询问君念何时续弦,想找个什么样的继室。
“这不忙,孩子们还在给母亲守孝呢。”老夫人答得含糊。
弦当然是得续,人选却得谨慎,毕竟君念已有三个子女,若是性情不好,可不只是夫妻间的问题。
“要我说还是选原配娘家妹妹最好,亲姨母最疼外甥们,不怕心思不好,故意把孩子们教养歪了。”有人心直口快,直接帮忙出主意。
老夫人与远远坐着的忠勇伯夫人对看一眼,其实她们并非没想过,只是贺氏才去,哪边也不好意思立刻明着主动谈起,这时真是说好不是说不好更不是。
伯夫人到得早,先前已经被围攻过一轮,应对时与老夫人一样打着马虎眼,不愿多说。
她身边跟着两个年轻女孩,身材高挑、打扮华丽的,是忠勇伯的庶女贺采琼,娇娇小小、衣饰朴素的是贺家远亲吴宛儿。
忠勇伯夫妇两个年级都有些大了,贺家三个嫡女早都嫁人生子,君贺两家若再联姻,人选就只能是养在伯夫人名下的六姑娘贺采琼。
不过,她此时规规矩矩坐在桌前喝茶吃点心,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模样。反倒是吴宛儿一直支着耳朵倾听,丝毫不掩饰感兴趣的姿态。
无双顺着祖母的目光看到吴宛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苦着小脸转身,紧紧抱住无瑕腿窝微微发抖。
“双双要乖呀。”无瑕感觉到妹妹情绪有变化,怕她哭闹起来,失礼人前,立刻安抚道,“不哭不闹,回家路上带你去百香斋买好吃的。”
无双自从重生后,与前世有关的记忆虽保留着,性情却变得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小孩子,稍有不满就生气,小小委屈就爱哭,她并不喜欢这样,可是偏偏无法控制,只能自我安慰如此不需怎么假装,也不会怕被人看出破绽来。
所以,无瑕的安抚并不起多大作用,无双还是鼻子酸酸的想哭。
吴宛儿,就是徐朗前世的那个外室。
无双知道吴家与忠勇伯府有亲戚关系,可前世里贺家与吴宛儿根本没有来往,伯爷做寿时都未准她上门道贺,没想到今日竟然会跟在伯夫人身边。
负责出面接待女客的乔少夫人宋氏适时走过来,与老夫人寒暄几句,又轮番夸了无双姐妹两个一遍,便带她们去寿安堂见乔老夫人。
乔老夫人萧氏出身世家,与丈夫乔震一共生下两女一子。
长女刚及笄就嫁给老郢王,成婚不到一年便诞下长子楚曜,小夫妻俩恩爱美满,别提多让人羡慕。可惜丈夫早逝,当时难免被人叹一句福薄。幸好近年楚曜崭露头角,甚得皇伯父德庆帝重用。女子一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老郢王妃先后享齐了父、夫、子三人之福,再次成为上京城里人人艳羡的对象。
次女是今上仍在潜邸时便被先皇圣旨赐婚的,虽然只是侧妃,但向来得宠。新皇登基那年,她生下三皇子楚晔,被德庆帝视为吉兆,母子两人一个受封静妃,一个还在襁褓里便封了瑞王,风头一时无两。德庆帝如今最小的儿子,六岁的七皇子楚旭也是静妃所出。两个儿子,一个是福星,一个是老幺,全都最得皇帝疼爱,连先皇后所出的太子都不能相比。
独子乔刚自幼随父亲在军中历练,现今未到四十,已是身经百战、镇守西北的将领,人人尊称一句乔少将军。
今日乔老将军摆寿宴,两个女儿一个远在江南未归,一个身为嫔妃不能出宫,都不能前来祝寿,乔刚却有德庆帝特许,专程携带妻儿从边关回京,为父亲道贺。
宋氏随丈夫驻守西北多年,受当地人感染,性情耿直豪迈,不喜藏私,与老夫人对了脾气,一路相谈甚欢。
四人刚跨进垂花门,就见全身红彤彤的楚婠摇摇摆摆地从檐廊下冲出来,扑到无双身上死死抱着她不撒手:“双双,你怎么不来找我玩,我好想好想你,你不想我吗?”
小姑娘委屈得直掉眼泪,鼻头红红,奶声奶气惹人怜,谁能硬着心肠答一句“不想”。
无双无奈违心安慰她:“我也好想好想你。”
楚婠还小,很容易哄,一听这话立刻眉开眼笑:“那你今天要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她并非问话,而是直接下了结论。
无双不计较,反正楚婠乖巧讨喜,也十分容易相处。再说,她如今在旁人眼里是个小孩子,自然得和三四岁的“同龄人”玩耍作伴。
大约是怕无双反悔跑掉不见,进堂屋拜见乔老夫人时,楚婠仍是一直紧紧搂着她,两个人贴得好像连体人似的,看得宋氏暗暗好笑。
难怪外甥楚曜特意嘱咐,说君家三姑娘是妹妹的好朋友,需得特别招待。
乔老夫人上了年纪,向来深居简出,很少出门,今天头一回见到君家两个女孩。
无瑕活泼可人,言谈得体。无双虽小,模样气派却都出色。乔老夫人十分喜爱,本想多说会子话,可小外孙女缠在无双身上,急着要她一同去玩,于是送了她们一对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做见面礼后,便放小辈们自去玩耍。
楚婠拉着无双去后花园摘花捉蝴蝶。
无瑕本可以去找同龄的少女朋友作伴,可又怕妹妹年纪小,头一次到比人家里做客不习惯,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跟着无双照顾她。
“双双,双双,我跟你说喔,走过那片小树丛,就是好大一个湖,我们还可以划船吃点心。”楚婠在外祖家熟门熟路,此时充当起小主人,介绍得有模有样,“双双会游水吗?夏天时哥哥们在湖里游过水,我也想游,可是他们不带我玩,呜……”
无双不会,也不想学。
女孩子家游什么水呢,衣衫湿透,身形毕现,若是被男子看了去,为保名节,不管对方高矮胖瘦、王孙还是乞丐,都得下嫁,若是不幸遇到个已婚的,那就只能委屈做妾,一生全都毁掉。
这些楚婠会懂吗?
“游水会溺水,很危险,会没命的。”无双配合楚婠的程度,边说边指了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