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吧,别轻易丢下我离开。
她想起那年在游泳池,父亲打着电话转身离开,把她丢在水里不管死活。
她想起每次父亲来的时候,她总是要卯足全力拼命表现,才能赚到下个月的生活费,才能不被父亲所抛弃。
她想起她那天跌入海里。船上有那么多人,都是她的朋友,都是前来为她的生日祝福恭喜的。
这些朋友们有的在欢笑,有的在慌张,有的长大嘴巴说不出声,有的眼睛微眯昏昏欲睡,可是却没有一个朋友愿意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她就这样坠入黑暗冰冷的大海,和之前的自己就此告别。
直到这一刻,素云才真正意义上的接受了自己又一次被抛弃的事实。
是的,唐五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过客,而且是已经远离的过客。
唐五这一辈都不会重返她的生命里,那些和他在一起的快乐甜蜜的日子,早已不复存在。
只有她,最近一直靠着繁忙的工作和生活来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情,假装自己还一直活在过去,活在那些和唐五一起计划未来,为了两个人过的更幸福而拼命奋斗的日子里。
是啊,时间一直在往前走,唐五一直在往前走,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还留在过去,那可不是要被所有人都抛弃,感到孤单无助吗?
她必须站起来,硬着头皮往前走,勇敢的面对这一切。
鲁迅先生的话说的多好,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她之所以一直不敢面对这一切,其实不是不敢面对唐五离他而去的事实,而是不敢面对那个失去了所爱之人后,心里空落落的的自己。
她一直不敢面对的是,跟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眼里有光,心里有爱的自己告别。
可是,人总要往前走,这样才能遇到下一个更喜欢的人,更合适的人,重新把自己投入到一段更好的关系当中。
所以,要勇敢的面对这一切,面对满目疮痍的自己。
心一次次破碎,生命在破碎中不断前行。
经过一系列的自我开解,素云擦了擦眼泪,终于接受了这一切,然后站起身来,抬头挺胸,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来来往往的人,看到她在哪里哭,关切的围着她,却又不敢贸然上前。
素云红肿着眼睛,面对着这些汹涌的人群,就像当初落海时面对着那些人一样,突然觉得很是无聊,转身,理都不想理他们。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那个站在她跟前的人,却又像晴天霹雳一样,让她直接傻在了那里。
暮色西沉,斜阳无限好。
干瘪的树木在茜红色的夕阳下垂眸孤芳自赏,欣赏自己窈窕的身影。
衰败的枯草还受不了冬日的寒冷,一阵风吹来,就要发抖打一会儿哆嗦。
那瑟瑟发抖的样子,像极了在冬日出嫁,为了漂亮而穿着薄纱却又耐不住寒冷的新娘。
素云和唐五并肩坐在黄土地上,面对着远处高高矮矮的山丘,互相不说心事。
唐五掏了一把口琴出来,轻轻的吹起了曲子。
素云抱着膝盖,侧过头来看着唐五,脸枕在膝盖上,心事随着口琴曲一起在夕阳下缓缓流淌。
“我曾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
是《故乡的云》。
真没想到,唐五会喜欢这首歌。
素云静静的听着,看唐五细长的手指捏着口琴左右滑动,美妙的曲子就这样流淌出来。
她想,如果唐五生活在一个普通人家里,或许会成为一个文艺青年。
他可能会读过很多书,去过不同地方,会学习绘画或者学习一门乐器,可能会写作,也可能会四处旅行。
他应该会有一份安稳体面的工作,然后去和工作同样安稳体面的姑娘相亲。
他们会结婚,会生孩子,可能会为分房子的事情发愁,可能会为买菜做饭的事情吵嘴。
然后就这样不富不贵,有吵有闹,安安稳稳的将孩子抚养长大,然后退休,逛公园,一起喝茶下棋唠唠嗑。
等到孩子结婚后,就开始带孙子去玩耍,小孩和老小孩,顽童和老顽童,其乐融融,尽享人伦之乐。
等到孙子去上学了,他和媳妇也老了,一个唠叨了大半辈子,一个沉默了大半辈子,突然间和解了。
于是两人养花养鱼,看杯子的倒影落在茶几上,在公园的长椅上并肩看夕阳,就这样熬完一辈子。
素云想到这里,突然间释怀。
她不是那个可以陪着人过这种生活的女人,她太贪心,以至于面对一切安安稳稳的生活的时候,都觉得很是厌烦,十分想逃离。
她的生活必须一直追求最好的,必须一直不断的往前走,必须永远要往上爬。
她不能接受一生平庸无能,更不能接受碌碌无为,她永远不会也不可能为了家庭洗手做羹。
她的这双手是要去打拼天下,为自己开拓一个商业帝国的,绝不可能将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一个所谓的安稳幸福的小家里。
在她曾经的想象中,如果有一天自己成家了,那肯定是雇佣一堆保姆佣人和大厨。
她自己是不可能做一丁儿点的家务的,更别提去炒菜做饭弄自己一身油烟味儿。
实际上,在她没有充足的物质条件的前提下,她是绝对不可能考虑结婚的。
这也是她一直没有好好的考虑过,将来要和唐五一起过日子的原因。
因为她现在事业还不成功,因为她还太穷,因为她希望做更多想做的事情,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因为她更爱自己。
这才是他们分开的原因。
因为,他们都更爱自己。
“这个曲子真好听。”素云由衷的感慨。
“我前些天去南方办事,听到那边总是放这首歌,就去买了磁带和口琴,自己练习的。”说的这里唐五笑了,“这还是第一次吹给别人听,好多地方出了错。”
素云说哪有,“我听着可好听了,跟我在磁带里听着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