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汀见玄光跑了出来,眉梢挑起:“与指挥使同骑?”
仇疑青也挑了眉:“害怕?”
叶白汀垂了眸,以为这点小把戏,就算激将法了?
“嗯,有点,”他十分诚恳,“毕竟有些人占便宜,总是润物细无声,让人不好言说。”
仇疑青:……
害羞也罢,耍机灵也罢,只要小仵作有反应,他总能有话回应,可对方这么诚实,顺便控诉了一把他‘暗搓搓耍流氓’的事实,他就不好直接不要脸了。
叶白汀终于噎了对方一把,心中十分畅快,跳下了暖炕,见身上衣服还行,挺合适,也没换,直接打开门,走了出来。
玄光一看到他就亲热的不行,凑过来又是蹭又是顶的,咬着他的袖子,就往自己身边拉。
叶白汀揉了揉马脖子,心里忽的蹦出个想法,一边揉,一边说:“你是不是想载我?想载我的话,就只能我一个人,不带你主人哦。”
玄光又听不懂人话,才不管什么主人不主人呢,只要把少爷哄过来,它就开心!
黑马的肢体动作不要太明显,叶白汀转身朝仇疑青拱了拱手,笑眯眯:“承让了。”
接着握住马鞍,往上一翻,坐稳,不等仇疑青反应,双腿轻轻一夹,玄风瞬间跑了出去。
仇疑青:……
人不要他,马也不要他,堂堂指挥使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重新找了匹别的马骑上,追了过去。
玄光是匹狂野的马,可以跑得飞快,可以玩各种花活,平日里载着主人,根本不管不顾,心情好就冲起来,心情不好不但得冲起来,还得急转急停,尥个小蹶子,一个字总结,就是浪!主人受不受影响,死不死,关它无辜可爱漂亮的小马什么事?明明他技术不行!
载着少爷就不一样了,它变得特别乖顺,特别贴心,感觉少爷没坐好,就轻轻晃一晃身体,让他感觉到细微的晃动,督促他坐好,感觉少爷准备好了,它就兴奋的往前冲一会,带少爷一起享受驰骋的快感,感觉少爷累了,就溜溜哒哒的慢下来,让少爷休息一会儿。
仇疑青:……
这还是他的马么?怎么有点不认识了!
叶白汀还坐在马上十分兴奋:“仇疑青!你的马好好!好懂事!骑它跑一点都不累!怪不得你平时都叫它,从来不要别的马!”
玄光高高扬起脖子,像是能听懂这话似的,眼睛里全是炫耀和骄傲,同时大大朝仇疑青喷了个响鼻,好像在提醒警告——你敢说句不好听的试试!
仇疑青:……
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之前跑了一阵,现在是道路缓坡,转弯很多的地方,也适合溜溜达达的走。
叶白汀看着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有点偏僻?”
仇疑青:“小作坊,产出的东西有一定危险性,制作过程也有安全隐患,大多不敢建在京城内,想建,也不会被批。”
道理叶白汀都懂,偏僻什么的,有仇疑青在侧,也不怕出什么意外,他心情还是很放松的,郊外没有那么多房屋遮挡,视野开阔,远处地上已经有了蒙蒙绿意,有不知名的小花悄悄顶了蕾,顶着微寒的春风,摇摇颤颤。
叶白汀看到一枝黄色花蕾,小小巧巧,很是喜人,指着便问:“那是什么?”
是迎春花么?
仇疑青就想起了那日送给小仵作的东西:“喜欢?”
叶白汀没懂:“嗯?”
仇疑青:“花环,可还喜欢?”
叶白汀再看一眼花蕾的颜色,浅黄,明白了,那日花环上,的确有几朵浅黄色的花,柔柔嫩嫩,很漂亮。
“嗯……如果不那么夸张,我会更喜欢。”
也不想想,他又不是小姑娘,那么显眼的花,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戴的出去?
仇疑青不管,反正他喜欢,这些东西就是和小仵作配:“以后再给你编。”
叶白汀:……
“还是别了吧。”
看着前方道路变直,重新开阔,休息的也差不多了,他夹了夹马身,玄光明白,立刻重新冲了出去。
他不立刻跑还罢了,他这一跑,很容易被误会成害羞,更坚定了某些人送花环的想法,真到后面收到的越来越多,说什么都没用,说什么别人都不信,他才后悔,可惜晚了。
这次一气呵成,二人很快跑到了目的地,叶白汀这一路骑马骑的非常畅快,下来搂着马脖子,狠狠表达了下自己的兴奋:“玄光好棒!下次还一起玩好不好!”
玄光可美死了,又是顶他的肩膀又是摇尾巴,想要抬起蹄子再跑一圈庆祝时,被仇疑青无情的拉了回去:“自己一边玩去,你不累,别人累。”
他掏出素帕,给叶白汀轻轻擦额头:“别动,出汗了。”
叶白汀看着玄光咬着枣红马的屁股,赶到一边有草的地方玩,再看看给他擦汗的仇疑青,还是觉得有些太近了……便往后退了一步。
仇疑青还没擦完呢,哪里允许小仵作退?别说他本来就有一定的整理癖,但凡他经手的东西,一定要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就说小仵作这个人……
他直接伸手,把小仵作拉了回来,继续。
叶白汀眯了眼梢:“嗯?”
这个表情就有点危险警告的意思,像在说你大胆,放肆,和喝醉了酒之后的样子……小小重叠了起来。
仇疑青更觉可爱,从怀里取了一样东西,轻轻的,给他挂在了腰上。
叶白汀低头看,是一枚玉佩。
“李氏尸体发现附近,不是有间玉器铺子?”仇疑青道,“我进去看了一眼,东西都还不错,很配你。”
所以就……买了一个?
叶白汀看着这玉佩,圆圆的环,里头雕了只小胖鱼,头尾相衔,倒是可爱,寓意也不错,他还挺喜欢,就是这质地……色浅均匀,水头很亮,摸起来让人爱不释手:“是不是有点贵?”
仇疑青眸色微深:“担心我穷?”
叶白汀:“……倒也不是。”
“安心,”仇疑青已经放开他,率先往前走,“我的老婆本很多,就你一个,且得花些年月呢。”
叶白汀:……
这人能不能正经点!不对,你还想有几个!
仇疑青刚走到大门前,就有人过来招呼:“老板是要看货?”
二人今天身上穿的是常服,没有锦衣卫的标志,可即便是常服,也不是寻常老百姓会穿的样子,尤其叶白汀身上……明晃晃就是几个大字:富贵人家的娇少爷。
仇疑青没说话,只是看向叶白汀的目光很有些调侃。
叶白汀干脆大大方方的往里走:“刚好路过你们这作坊,想起家中正在修缮装潢,买些琉璃也不错,就是不知你们这里的琉璃做工如何?样式如何?安在家中窗子上可合适?易不易碎?”
伙计一看是不差钱的主顾,立刻往里引:“这些我说了不算,您往里边走,看看货?不是小的吹,就我们作坊的琉璃,那可是要花样有花样,要质量有质量,外头那些小作坊根本烧不出来!来您看,这些都是样品!”
二人被引到一处展示架边,那边就有人叫伙计的名字,伙计陪着笑:“东西有点多,要不您二位先看着?喜欢哪种样式,喜欢哪种花色,有什么问题,稍后小的就来伺候!”
叶白汀点了头:“你且去忙,我们也不大懂,先自顾看看。”
“得嘞——”伙计转头走了,脚下跑得飞快,看样子争取快点把那边的事办完,好回来招待大主顾。
叶白汀看着展示架上放着的一块块琉璃,大多是灰蒙蒙的,杂质很重,也都很厚,厚度还不均匀,看上去并不怎么美观,可放在这里展示给客户看,应该是作坊里最好的货了。
“这就是……琉璃?”他有些不确定,“和小圆球里炸出来的东西好像不大一样?”
仇疑青:“得摔碎了比对。”
叶白汀立刻明白了,看了看周围,凑过去,小声道:“申姜不可能随便说这里可疑,你也不可能随便带我过来看,所以你们摔过,比对过,那些小圆球里,用的就是这里出的琉璃碎片?”
生怕被别人听到,小仵作离得很近,气息就在面前,仇疑青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像没听清似的:“嗯?”
叶白汀只得再凑近些,几乎要贴到对方了,把话重复了一遍。
仇疑青仍然‘没听清’:“嗯?”
叶白汀待要继续往前,突然察觉到了两个人的距离——这男人武艺高强,五感更是突出,想之前距离那么远,现场那么嘈杂那么乱,他喊一声,这男人都能听到,没道理这时候突然听不到了。
他眼梢眯起,脚下一抬,重重踩住了仇疑青的脚:“指、挥、使、现、在、可、听、到、了?”
仇疑青:……
他不怕疼,但也是血肉之躯,小仵作还使坏,不但踩了,还碾了碾……
有点疼,但指挥使选择不说。
“……真没听到。”
管你嘴上怎么说,叶白汀冷哼一声,反正他心里是明白了,事实就是这样。
他一边围着展示架观察琉璃,一边视线微转,看这个小作坊,工人们很忙,动作却很小心,大约琉璃易碎,怕摔着了货,也怕伤到了人;往西温度有些高,里面有烟火气飘出来,大约是高温烧制琉璃液的地方;往北有一个掩着门的房间,从风格上看,比坊里所有地方都干净,装修摆设也很高端的样子,应该是老板的房间?
他刚要开口问,就被仇疑青按了唇边:“嘘——里面有客人。”
粗糙手指按在唇上的感觉……他的温度,他的触感,每一样都格外清晰。
叶白汀却没说话,因他看到了仇疑青微微偏头,凝神细听的动作,这男人在听里面的动静……还是别打扰了。
良久,气氛终于轻松下来,唇边按着的手指跟着移开,他才松了一口气,问:“怎么了?”
“客人倒是客人,却未必是一般的客人。”仇疑青眸色有些深。
叶白汀:“熟客?”
仇疑青音调暗示:“的确是熟客,还是关系特别‘熟’的那种。”
叶白汀:……
难不成……
“是个女客?”
“这作坊没有老板,只有老板娘。”
“那就是老板娘的相好?未婚夫?”
“老板娘是寡妇。”
叶白汀:……
可能刚刚过来招待他们的伙计实在抽不开身,太忙了,旁边也需要人手,他干脆过去敲了门,把老板娘叫了出来,指了指这边。
老板娘挥手叫人下去,扶了扶发,带着微笑,款款走了过来:“两位看琉璃呀?”
仇疑青这回没绕圈子,直接拿了锦衣卫腰牌出来,晃给对方看:“你这里最近频频发生丢货事件,报了官?”
“原来是官差啊,”老板娘笑容越发大,“不打紧,查案也行,不耽误买东西么,完事儿了一定过来看看我们的琉璃,正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