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会珍见状,也不再理他,扶着陆老太坐好,自己去马车那边把大洋给扛了过来,沉甸甸的破麻袋,压的都直不起腰。她干脆放在地上往大门这边拖,好不容易拖过来了,已经一身汗了。又给了车夫两个铜元的车费,便打发人走了。
大伙在边上看她这样忙里忙外的,都纷纷好奇她这口袋里装的什么东西。这么沉甸甸的,不会是大洋吧。这看着又不像啊,大洋咋能用这么破的袋子装。而且陆家什么光景,镇上的人也都知道,现在能拿出三个大洋都成问题。
陆崇海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没在意这口袋里什么东西。谁知道这是从什么地方捡回来的破烂。
他站在门口,眼睛扫着里面的大院,想着这以后是自己的宅子了,到时候自己修葺一番,以后住着可算是风风光光了。
这可是陆家大院啊。
陆家离陆崇海家里不远,才一刻钟不到,那随从就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妇人过来了。那妇人看了眼陆老太,趾高气扬,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叠借条。“看到没,这就是你当初自己亲手写的借条,可别像抵赖。”
阮会珍走过去,“我看看。不看清楚,我们可不会认的。”
陆三妇人轻蔑的笑了笑,拿出自己手里的借条,就是不让阮会珍拿手里,“看可以,可别动手。要不然就拿你们去见官。”
阮会珍一个眼神也没给她,自己径直的看向借条,加起来确实是三千大洋。
她扶着老太太过来看一下上面的字迹,“娘,是你当初写的吗?”
“是啊。”陆老太点点头,心里十分的惆怅,想起当初写借条的时候的委屈,还有如今被逼债的屈辱,心里悲从中来。
这应该算是陆家写的唯一的一次借条了。
她真是愧对陆家列祖列宗啊。
借条确认好了,阮会珍也不多耽误,把麻袋打开,从里面露出白花花的银元来。
“啊——”
众人惊呼一声,擦了擦眼睛,似乎是很难以相信自己的看到的。这里面竟然还真是银元!
陆老太也很激动,毕竟刚刚她看到阮会珍回来后,并不确定她换了多少钱回来,心里一直没底气。现在看到有了银元了,顿时觉得底气十足,对着同样愣神的陆崇海道,“你不是要大洋吗,你自己数数,够了三千的数,把借条留下就赶紧滚,我们陆家的大宅子不欢迎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
陆崇海没想到陆家这一时半会竟然还真的拿出这么多大洋了,心里惊讶不已,又很是恼怒。原本以为这宅子马上要到手了,却没想到最后关头出这种事情。
他恨恨的过去,让陆三夫人一起清点了数目。
其他人而已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一大堆银元堆在地上,都眼里眼热不止,没舍得离开。
等了好半天,终于清点好了。在这么多人的监督下,陆崇海也没好做手脚,只能硬着脖子承认,确实是三千大洋。
阮会珍走过去,朝着陆三夫人伸手,“借条给我们。”
陆三夫人老不情愿,看了眼陆崇海。陆崇海也没做声。
阮会珍知道这两口子是不想善了,冷笑道,“现在这么多的乡亲父老可都看到了,你们来要债,我们按着数目还钱,现在你们不要钱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来消遣人的?”
陆崇海脸上五色杂陈,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给她!”
“哼!”陆三夫人气的哼一声,把借条扔了过去,就转身让人把银元给收起来,准备背回家去。
陆老太见着借条终于到手,心里的大石头落下,脸上激动的落泪,大声道,“以后我们两家就没关系了,别再上门来了。”又对阮会珍道,“会珍,咱们进屋去。”
“哎,”阮会珍把借条收到自己口袋里。扶着老太太就进屋了。
等两人一进屋,陆家的朱红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其他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散去。
“呸——”陆崇海唾了一口,背着手就气呼呼的领着自家人走了。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着这么个机会,竟然就黄了,他这是怎么也想不通啊。
进屋后,陆老太心情已经平复,自然是问了一些关于阮会珍去县城的事情。
阮会珍把自己卖人参的经历说的波折重重,“哎,好在三颗人参,终于卖了三千两百大洋了。”
“会珍,还是亏了。”陆老太心里是识货的,知道这人参不会只卖三千多大洋。但是也对儿媳妇没有什么指望,毕竟儿媳妇没去过县城,又没卖过这么贵重的东西,被人压价也是情理之中了。
阮会珍叹气道,“我也知道亏了,可没法子。时间紧迫,我又只是个妇道人家。若是灿文去卖,兴许能卖出高价,可……”
意思是,要是你儿子在家,是不会亏,可他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亏了能怎么办?
陆老太听到这话,果然没再说起这事情了。反正如今这事情是办妥了,宅子算是保住了。
阮会珍又赶紧趁机提起去把房契给换了。陆老太沉默了一下,心里虽然不愿意,可也没赖账,转身去房间取出了老宅的房契,手上颤抖的给了阮会珍,嘱咐道,“会珍,以后,这个是要换回来的。等灿文拿钱回来,我们就换回来。”老太太现在有些担心到时候阮家这边心疼那传家之宝,不愿意还回来了。
阮会珍道,“娘放心吧,我不会赖账的。”换是一定会换的,只不过再加个附加条件而已。
惦记着房契的事情,再加上阮会珍自己也想做点生意,便准备第二天就再去县城一趟。
自从去了县城一次,阮会珍越发的觉得镇上是没发展前途了。
晚上吃饭,阮会珍就把自己的想法和陆老太说了一声。陆老太道,“这还有两百大洋,要是慢慢用,咱们娘两也能够吃的。等灿文回来就好了。”
“娘,你也是过来人,坐吃山空可不行。咱们多挣点,以后日子也能过好点呢。”
“可你也没做过生意啊。”陆老太还是不相信儿媳妇的能力。卖个人参都卖亏了呢。
阮会珍笑道,“又不是大生意,卖点包子馒头总会做的,您老就放心吧,反正不会饿着娘的。而且我这些日子在外面走动,对这些小生意门门道道的也摸熟了。这两百大洋我本来是准备给会贤留着的,可想着我们还要吃喝呢,总不能守着金山银山的不用,还不如做生意,钱生钱,到时候又能还给会贤,咱们也不用挨饿受冻。”
陆老太听到阮会珍说这些话,想起这两百大洋还是阮家卖人参的钱,当初只说了给还债,这两百大洋,自然是阮家的了。这么一想,不禁老脸一红。刚刚她还想着,这多出来的,两人可以当做生活费呢。
她轻叹一声,“行,你有主意就是了。”又抬头看着神色和以往不一样的儿媳妇,感慨道,“会珍啊,你可变了不少。记得你以前,连出门都害怕。和别人说话,都不敢的。”
阮会珍一愣,随即苦笑,“娘,我都差点饿死一次了,若是再不改变,岂不是还要饿死一次。都是经过生死的人了,自然不能再像从前一样。”
甭管老太太信不信这个理由,阮会珍是决定以这个为借口,来解释自己的改变的。
反正谁也没像她这样饿死了又活过来的,谁知道人会不会变啊。听的多了,自然也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