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点几不可查的复杂,只存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琢贵妃便再次满脸嘲讽的看向永和帝,“你的好儿子都将证物拿出来了,你还舍不得给他定罪。”
“哈哈哈”琢贵妃突然大笑着在地上拍打了几下,白嫩的手上立刻满是灰黑色的痕迹,她却毫不在意,“难不成你是想等着他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将证据毁了,然后当成无事发……”
“重奕!”
宋佩瑜满是惊恐的呼呵声打断了琢贵妃的话,刚将注意力放在琢贵妃身上的众人立刻看向重奕。
他们正好见到重奕闭嘴,然后将放在嘴边的手拿开。
那只手上仿佛小山似堆积的白色粉末已经缺了个尖。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刚才重奕闭嘴之前,他们好像看到重奕舌尖上有白色?
自从永和帝醒来后就像是累了,坐在床中央靠在大公主和惠阳县主身上的长公主,立刻唤着重奕的小名大步走向朱雀。
与长公主反应相同的还有醒了后反而满脸疲惫虚弱的永和帝,与靠在墙上的肃王。
在他们走到重奕身边之前,重奕已经将拿着玉瓶的手搭在宋佩瑜肩上,然后重新抬起满是白色药粉的那只手放在满脸泪水的宋佩瑜嘴边。
宋佩瑜听见重奕低沉的声音,“别哭,甜的,你尝尝。”
重奕将白色玉瓶中的药粉倒在手上后,离重奕最近的宋佩瑜就闻到了苦味。
见到重奕竟然毫无预兆的去吃手心上的白色粉末,毫不夸张的说,宋佩瑜甚至有种灵魂脱离躯体的幻觉,甚至都不知道他立刻泪流满面。
重奕搭上他的肩膀后说了什么,宋佩瑜也根本就没听清,他只看到了重奕捧着剩余白色粉末的手。没有任何反应的空间和余地,什么都没听清的宋佩瑜双手分别抓住重奕的手腕和手指尖,毫不犹豫的将重奕手上的白色粉末往自己嘴里倒。
宋佩瑜给人的印象一直是从容有礼且滴水不漏,如今这副模样,却比方才重奕从白色粉末中抬头还要吓人。
舌尖没感受到预想中的腥臭,反而是清凉带着微甜的味道顺着味蕾传递到脑袋。
宋佩瑜脸上的狠色变成茫然,歪头看向重奕,仍旧没回过神,“甜的?”
因为方才宋佩瑜的动作过于生猛,不仅大部分白色粉末都被宋佩瑜倒进嘴里,还有许多白色粉末黏在了宋佩瑜湿润的鼻尖和嘴角。
重奕掏出帕子,没管手上残余的粉末,先去给宋佩瑜擦脸,“嗯,甜的。”
已经冲到重奕面前的长公主、永和帝与肃王听见两个人的对话,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才落回去些。
永和帝虎着张脸,蒲扇般的大掌狠狠的拍在重奕背上,然后抢过重奕始终握在手心的白色瓷瓶,让太医再来验里面剩下的药粉。
肃王比永和帝还狠,在重奕崭新的太子常服上留下个异常清晰的灰色脚印,可惜重奕纹丝不动,反而是踹人的肃王倒退几步,还要才跑过来的大公主扶,才稳住身形。
长公主以手扶额,低声道,“孽障,你就看不得我好过……是不是?”话音未落,长公主已经蹲在地上开始低声呜咽,比知道永和帝‘驾崩’赶过来的时候伤心多了。
挨了永和帝和肃王打都面不改色的重奕见到长公主的反应,脸上闪过无措,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的宋佩瑜。
晚了永和帝姐弟三人一步,恰好落在后面的宋瑾瑜脸色从放松到复杂,目光终于从重奕搭在宋佩瑜的肩上,移动到宋佩瑜的脸上。
竟然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没人注意到,在发现重奕去吃手上的白色粉末时,琢贵妃的脸上顿时失去所有血色,也立刻想从地上爬起来去看重奕怎么样,却在被长公主撞了一下后停顿在原地半晌,又失魂落魄的坐了回去。
突如其来的闹剧平息下来后,殿内的气氛反而好了起来,至少朝臣们不再觉得时间难熬,恨不得能找个砖缝藏起来。
永和帝姐弟方才的反应已经证明,无论‘睡美人’是否与太子有关,他们都不会马上放弃太子。
只要太子不是今天被牵连,继而被永和帝姐弟憎恨处罚,将来再有什么波折导致永和帝姐弟的想法改变时,他们这些倒霉的池鱼就没有理由被波及。
两名太医却没法与朝臣们一样放松下去,反而脑门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白色玉瓶中的粉末分明与太子旧衣、永和帝换下的枕头上的粉末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睡美人’是当世毒性最剧烈、霸道的药之一,甚至比‘凝息’还霸道,‘睡美人’一旦被吃进肚子里后,就会疯狂蚕食身体内部所有的生机,将生机都体现在脸上。
不至于入口毙命,却会在咽下去后,就能感受到麻木。
然而过了这么久,他们甚至将白色玉瓶、太子旧衣和永和帝换下来的枕头上的粉末反复验查了两次。
太子和宋大人仍旧好好的站在那里,没表现出半点不适。
永和帝却早就开始等得不耐烦,他锋利的目光依次在两个太医身上转过,语气不冷不淡的道,“两位卿家可是有些精神不济?可要让人给你们熬煮些醒神的药来。”
两位太医就算再怎么疑惑,也不敢再拖延下去,只能忍着惧怕和懊恼开口,“白色玉瓶中的药粉与太子殿下旧衣和您换下来的枕头上的药粉相同,都……不是睡美人,是臣见识短浅,认错了。”
“不可能!”还没等永和帝说话,自从发现重奕无事,就满脸焦躁的琢贵妃就立刻开口,她情绪激动的指着重奕,嘶吼道,“是他将白玉瓶中的药换了!或者你们被他收买,知道他是太子不敢不帮他脱罪!”
‘啪!’
随着响亮的巴掌声,琢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已经将散落的头发编在一起,整齐束在头上的盛贵妃面无表情的望着琢贵妃,眼中不见快意反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她冷声道,“罪人穆氏,陛下没问你话。”
琢贵妃被这一下打蒙了,伸手捂着脸呆滞了半晌,才不可置信的看向盛贵妃,“你敢打我?”
盛贵妃低下头错开琢贵妃的视线。
她打的是罪人穆氏,不是太子生母琢贵妃,为什么不敢?
如果不是这个蠢货在最后还妄想将太子拉下水,亲手推开最后的筹码,她确实不敢打。
穆贵妃还想再闹,被盛贵妃换了只手又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发现永和帝始终专心盘问太医关于白色粉末和‘睡美人’的事,半个眼神都没给盛贵妃与琢贵妃,重奕也正侧头目光专注的望着宋佩瑜,与宋佩瑜小声说话。
孟公公给殿内仅有的几个宫女使了个颜色。
宫女们立刻悄无声息的走到穆贵妃的身侧,死死的压住琢贵妃的手臂和腿,阻止她起身与盛贵妃撕打。
连续挨了六七个巴掌后,穆贵妃终于认清现实,目光狠毒的望着盛贵妃,却不再轻易开口。
盛贵妃眼中闪过遗憾,老实的垂下头,再次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整个后宫,她最羡慕的人就是琢贵妃。
她羡慕的不是琢贵妃的家世。
她家中虽然没有琢贵妃得势,但族中也肯全力支持她,也能偶尔在宫中与爹娘弟弟相见。
盛贵妃羡慕琢贵妃有孩子。
其实她也很羡慕抚养丹琼公主的三个老贵人。
因为这份羡慕,盛贵妃即使知晓当年林德妃的死也许另有内情,也会在协助长公主处理六宫事的时候,悄悄给丹琼公主和三个老贵妃行些便利。
对琢贵妃,盛贵妃更是没有半分敌意,她也不敢。
但琢贵妃却深恨她。
盛贵妃一退再退,直到穆贵妃给她据说能让男人格外兴奋,有女人助于生子的熏香给她,让她给永和帝换上的时候,盛贵妃知道她不能再退了。
她进宫前,父亲曾将她与已经在东宫做伴读的弟弟都叫到书房殷切嘱咐。
盛氏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永和帝信守承诺。
无论他们盛氏是豪商还是世家,都要明白不侍二主的道理。
盛贵妃明白,父亲是在告诉她和弟弟,若是有一天永和帝与东宫太子发生矛盾,无论弟弟做何选择,盛氏都会站在陛下这边。
而且她进宫五年,肃王府都又添了两个小郡主,永和帝的后宫却除了林德妃所出的丹琼公主别无所出。
盛贵妃本就是有内秀的人,又涉及她想要的孩子,日思夜想下也看出了些苗头,否则她也不至于在发现永和帝厌恶穆氏更痛恨琢贵妃后,还对琢贵妃一再退让。
盛贵妃面对琢贵妃逼迫的结果,与之前无数次没有任何不同。
她又一次被琢贵妃步步紧逼,最后不得不答应琢贵妃的要求。
等到琢贵妃离开后,盛贵妃紧紧握着手中的熏香,脸上的纠结痛苦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转头就将熏香和穆贵妃的交代说给了永和帝听。
即使已经下定决心与琢贵妃站在对立面,盛贵妃仍旧无法安眠。
她怕。
不是怕永和帝在明知道穆氏要害他的情况下,还是会踩进穆氏的圈套或者对穆氏心慈手软。
而是怕穆氏被清算后,永和帝会因为太子对琢贵妃心软。
盛贵妃没有生养过孩子,也不知道琢贵妃与太子之间的旧日恩怨,她所见所闻都是母慈子孝。
所以才会怕琢贵妃活下来影响太子。
早在愁得掉了一把又一把的头发后,盛贵妃就下定决心,绝不能让琢贵妃活下来。
在此之前,能狠狠的出口气,简直是意外之喜。
两位太医认错了药,永和帝却大度的没怪罪,只是轻描淡写的让更多太医辨别这种白色粉末,并让人去找对‘睡美人’熟知的人来。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不少从凌晨就被叫起来的老臣都开始站不住脚,要身侧年轻些的人扶着才行。
永和帝却对此视而不见,目光冰冷的在琢贵妃红肿的脸上划过,冷声叫孟公公将已经被压入宫的穆氏嫡枝都带进来。
已经安静许多的琢贵妃闻言再次激动起来,可惜她刚开口,就又被等候已久的盛贵妃抽了一巴掌。
因为不确定能不能抽下一次,盛贵妃这一下毫不留情,连自己的手都肿了起来。
正在与宋佩瑜低声说话的重奕被这声吸引,转头看了眼,正对上琢贵妃的心如死灰的目光。
发现重奕在看她后,琢贵妃已经彻底暗下去的目光突然迸发出强烈的色彩,眼中满是期待。
重奕侧方向突然伸出只拿着帕子的手。
宋佩瑜沉着脸举着帕子在重奕脸上一顿乱糊,语气暗含威胁,“殿下的脸上怎么沾上了污渍,是不是看了什么脏东西。”
仗着体力好,在永和帝、肃王与长公主确认重奕无事后,去一边找地方或坐或靠后,终于站在了宋佩瑜与重奕身侧的宋瑾瑜,听见宋佩瑜的话,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下。
宋瑾瑜什么时候见过宋佩瑜这副蛮不讲理的模样?
宋佩瑜不仅满口胡言乱语,还将帕子上刚从他脸上擦下来的白色粉末,又擦到了重奕脸上。
重奕也知道宋佩瑜是在胡言乱语,却觉得这个样子的宋佩瑜十分可爱,干脆转过身面对宋佩瑜,更方便宋佩瑜下手。
观察到后续情况的宋瑾瑜放心的同时,却觉得眼睛有点疼。
宋佩瑜与重奕的互动,也被倒在地上抓着最后稻草的琢贵妃和盛贵妃看到。
见到重奕彻底转身面向宋佩瑜,盛贵妃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立刻移动脚步挡在琢贵妃和重奕之间,走动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踩在了穆贵妃的手上。
琢贵妃却半点反应都没有,躲着身后宫人们来抓她的手,目光死死的盯着大门。
从穆老夫人到琢贵妃的叔叔们,兄弟们,再到穆清与穆和、穆贵妃尚未出嫁的侄女们,甚至是孕育过子嗣的妾室都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