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奕自炕上起身,拿起银宝手中的长剑,越过目眦欲裂的李修竹径直出门。
门外李修竹带来的人已经全部倒下,院子里还站着的人都是奇货城商队的人,他们见到重奕后,整齐划一的无声跪下。
从奇货城出发的商队早就在离开奇货城范围后,就换了人,跟着重奕进入易县的都是慕容靖手下的精锐。
重奕的目光却没看跪在地上的人,而是盯着距离他不远的墙。
如果有人站在屋顶,就会看到墙后正有个穿着小厮衣服的人,捂着嘴连连后退,跌跌撞撞的冲出大门。
等彻底听不见脚步声,重奕挥了挥手。
始终拿着蜡烛紧跟在重奕身后的银宝,立刻将另一只手中的竹筒上面的棉线点燃。
灿烂的烟花在众人头顶绽放。
这下,因为李修竹带来的人太不中用,在赵军手中毫无反抗之力的倒下,所以没发现不对劲的人,也因为烟花而躁动起来。
等到烟花彻底暗下去,外面的骚乱声也越来越大,重奕的视线扫过地上单膝跪地的所有人,低沉的声音虽小,却如同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慕容靖就在距离易县十里外的地方,如果能在慕容靖到易县大门之前,拿下县衙和城主府,每人赏十两黄金。能按照计划为慕容靖开门,所有人官升一级,今后都是孤的亲卫。”
虽然早就知道重奕的身份,但直到此时,跪在地上的众人,才真切的认识到,他们正跪在太子殿下面前,距离泼天富贵只有一步之遥。
众人兴奋的呼吸加重,双眼变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人敢打破此时的寂静,他们怕惹太子殿下不高兴。
重奕对这些人的表现很满意,他看了眼以扭曲的姿势被压在地上也难掩震惊的李修竹。
抽出长剑,扔了剑鞘,大步走向紧闭的大门。
随着重奕一脚踹开大门,密密麻麻站在一起的八百人立刻起身,有些人带着李修竹跟在重奕身后,有些人奔向其他地方,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慌乱。
只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易县的大街小巷上就都响起兴奋的呼喊声。
“奇货城商人的住处起火了!”
“遍地都是金银宝石,随便捡些,下半辈子就不必再发愁!”
“不对!是李将军想要吞了奇货城商人的货物,奇货城商人不愿意,才主动将那些宝贝往墙外扔,宁愿散了也想给李将军。”
“整条街都是金银珠宝,大家快出来捡钱!”
……
岂止是奇货城商人落脚的那条街?
赵军是骑在马上散播消息的时候,在马后拴着装金银豆子和劣质宝石的破洞箱子,他们跑到哪里,金银豆子和劣质宝石就散落到哪里。
除此之外马背的两侧也有装着金银和琉璃的箱子,喊话的人时常抓上一把,朝着左右扔去。
只要有人走出家门,就能捡到钱财。
就连骑马追在赵军后面的易县驻军,都会被地上随处可见的金银宝石吸引视线,不知不觉间,人越来越少。
被惊醒的百姓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勉强稳住,只是紧贴着自家大门,听外面的动静。
有些格外幸运的人还会被金银豆子或者宝石琉璃砸在头上。
一旦确定金银珠宝是真的,百姓就再也抑制不住心动和贪婪,纷纷拿着铁锹和锄头迫不及待的走出家门。
有些小世家甚至让护院出门,专门去抢百姓手中的金银珠宝。
不出半个时辰的时间,易县就彻底乱了。
重奕没急着去城门,他先带着李修竹去了李将军府。
在将军府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重奕已经提着滴血的长剑闯入将军府的书房。
随着重奕一同闯进来的人,很快就在书房找到了隐秘的隔层。
可惜只找到枚私人小印,虎符并不在。
.
“不好了将军,大公子出事了!”报信的人急切的拍着李将军的房门。
房间内传出女人的娇嗔和男人的怒骂,叫门的人却不敢停下,只能再硬着头皮继续敲门。
门被打开,只穿着条裤子的李将军满是不耐的道,“那个混小子又被哪个美人迷去了眼睛?多给苦主些银子,别将事情闹大,让那个混小子明天来找我。”
说罢,李将军就想关门,继续去和屋里的妖精快活。
来人立刻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大公子被奇货城的商人抓起来了,他们还杀了大公子身边的人。”
已经转身的李将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提着来人的衣领将对方抓了起来,咬牙切齿的道,“你说什么?”
李将军很快就见到了来报信的小厮。
从内城光凭两条腿跑到位于易县边缘的城门处,小厮早就不行了,全凭着心气支撑才没昏过去。
他断断续续的对李将军道,“大公子只是想去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知晓将军府的厉害,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有备而来,不仅绑了大公子,还将大公子身边的人都杀了。”
“都杀了?”李将军追问。
小厮顿了下,突然开始摇头,满是痛苦的道,“我不知道,我没敢进去,除了刚开始的声音,院子里就像是没人一样,什么声音都没了,一定是人都死了,说不定大公子也……”
小厮情绪过于激动,直接昏过去了。
李将军正要将小厮踹醒,突然听见有人道,“方才城内突然放了绿色的烟花,看方向,正是奇货城商队落脚的地方。”
李将军立刻将杀人似的目光锁定在说话的人身上,咬牙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说话的人脸色惨白的低下头。
他哪敢去打扰已经休息的李将军。
“将军不必焦急,好在您未雨绸缪的派了两千人驻守在内城,再加上内城的衙役,人数是奇货城商队的三倍,想来出不了大乱子。”李将军身边穿着绿色华服的人主动开口劝解,“奇货城商队还想活着走出易县,就不会想不开,与大公子动手。”
李将军却没因为这个人的劝解而开怀,反而眉心越皱越紧,连眼皮都开始狂跳。
他的儿子他知晓,从小就不像他,贪生怕死的很,就算怒发冲冠的去找奇货城商队的麻烦,也会带足了人。
以李修竹的性格,最少也会去县衙带上个小队,再加上他自己的护卫,就是将近五十人。
能悄无声息的杀了五十人,都没引起在奇货城商队住处附近巡逻守军的注意,只让这个来给他报信的小厮逃了出来。
不是这个小厮撒谎,就是奇货城商队有备而来。
想起这个小厮,李将军就更生气。
废物!
在慌忙之下只记得找他也就算了,难道就不能找匹马?
李将军咬牙道,“点兵,我要带……两千人去城内平乱。”
屋内的其他人闻言,纷纷大惊失色,七嘴八舌的劝李将军三思。
自从老卫皇驾崩后,易县的驻军就越来越少,在一个月前又被卫京调走八千人后,就只剩下八千。面对虎视眈眈的梁州睿王和赵国,不得不封城以保平安。
之前李将军调了两千人去城内,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如果还要再派两千人,城门就只剩下四千。
若是这个时候,有人来攻打易县……
李将军狠狠的骂了董大人几句,沉重的摇了摇头,“内城不能乱。”
劝阻李将军的人纷纷住口,重重的叹气。
他们何尝不知道城内不能乱,自从卫京断了对易县的供应后,易县就只能自给自足,不得不屡次加税,弄得易县百姓怨声哀道。
万一内城乱起来,外城的士兵的供应就要断了。
到时候就算没人来攻城,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等李将军点兵完毕,准备亲自去内城查看情况的时候,内城又有人来报信。
奇货城商队在大街上抛洒金银,引得内城百姓纷纷倾巢而出,不分敌我只认金银,连衙役和大户人家的奴仆也出现在抢夺金银的队伍中,大街上连跑马都难。
奇货城商队趁着城内混乱,冲入将军府和县衙。
李将军狠狠的扬起马鞭,在空气中甩出个闷响,“城内的驻军呢?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报信的人痛哭流涕,“奇货城商队在将军府胡闹后,立刻混入街上的百姓中,趁乱跑了,我们的士兵靠近百姓,会被百姓误会为想要抢夺金银,反而寸步难行。”
李将军冷笑。
甚至被误会抢夺金银?
就是都顾着抢夺金银,才会让奇货城的人在城内放肆撒野。
董尚!
这个老东西最好别通过易县回京城。
否则他休想活着离开易县!
“城墙上只留两千人,其他人都与我离开,不能让内城再乱下去!”李将军立刻道。
“可是……”
“没有可是!”李将军强势打断正想说话的人,“难道你们足有两千人,又占据地利,还会怕区区八百人奇袭?”
众人都知晓李将军正在盛怒中,闻言都拼命的给刚才说话的人使眼色,生怕他再惹李将军生气。
夜色中,五百多穿着易县驻军衣服的人正骑马从内城赶往外城。
为首的那个人毫无预兆的勒紧缰绳,马匹受惊又没法挣脱脖子上的巨力,只能不满的抬起两条前腿,身体几乎崩成直线。
马上的人却不为所动,稳稳的控制着马停在原地。
月亮从乌云后探出,柔和的月光照在这个人脸上,正是将发丝整齐束在头顶的重奕。
其他人没有重奕的本事,纷纷停在重奕前方十步到一百步不等的地方,瞬间就让重奕从最前方的人变成最后方的人。
“有人来了,先躲起来。”话音未落,重奕已经从马上下来,强行抓着缰绳,应拽着不情愿的马与他走进路边的树林。
众人藏好后许久,都没见到有人经过。
当即就有性子比较急的人开始对左右使眼色,他们要在慕容将军赶来前,到达城墙下,成功混入卫军,或者在卫军中杀出个血路。
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就在大部分人脸上都露出焦急的神色,不约而同的看向重奕藏身的巨树时,远处突然传来如同惊雷般的马蹄声。
众人脸上的神色大振。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