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夫妻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话题,相对无言的坐了一刻钟,何生问道:“歇好了没?歇好就起来吧。”
张惜花哪里敢说没好,依言站起来。
这一趟直接走进阳西村,张家在村尾,何生记忆力好,不用张惜花带路,也可以找到方向。
沿途碰见了村里人,互相间都问了好。
张惜花的小弟弟张祈源正好跟几位同村小孩玩耍,有人说他大姐大姐夫家来了,起初还不相信,待转过头,果然见到了自己大姐姐。
张祈源马上一蹦一跳的向着自己姐姐奔跑过来,嘴里不停的喊道:“大姐!大姐!你可回来了!”
跑到一半,见了何生,又紧急刹住了脚步,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大姐夫……”
何生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来,摸了摸张祈源的脑袋,问道:“你是祈源吧?”
张祈源答道:“是的。我叫张祈源……村里老秀才取的名字。”
何生道:“是个好名字。”
张祈源眼睛一亮,不由裂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对这不熟悉的姐夫,也无形中多了一丝亲近之情。
阳西村里住了一个老秀才,农户对读书人很是敬重,好多村民家里添了新成员,都爱跑到老秀才家让取个寓意好的名字。
张家当然也不例外,张惜花这个颇具诗意的名字,也是老秀才取的。
尚未进家门,张祈源就哇哇大叫道:“娘……二姐……哥哥……你们快出来呀!大姐夫和大姐回来了!”
说话间,张惜花就领着丈夫进了家门,张母蔡氏正在灶间煮饭,听闻女儿女婿家来,忙扔了菜勺子走出来,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只道:“这样晚家来,应是累了罢?大丫头先带了女婿去洗一把脸,在房间歇歇。”
想了下,蔡氏又问:“女婿可有爱吃的饭食?我想了法子做。”
何生道:“家常就行,岳母不用特意备置。”
女婿第一次正式上门,哪里有随便煮的理,家里虽然清贫,力所能及的还是可以称上一两斤肉的,不过这时候,也没有猪肉卖了。蔡氏道:“不行,我得让他爹去村口鱼篓子家捉条鱼回来。祈源你去咱菜地里喊你爹去,顺便打一壶酒家来。”
张祈源乐呵呵道:“好咧!”
他接过蔡氏手里的铜板,拿了酒壶就咋呼呼的跑出去叫人了。
张惜花的妹妹张荷花,大弟弟张祈升,两个人都出来正式见过了何生,为了让何生不觉得尴尬,蔡氏打发了他们该干嘛就干嘛去。
蔡氏问张惜花,说:“女婿可有带了换洗的衣裳?若是没带,我拿了你爹的给换上。灶火里烧了热水,你领着他先去洗个澡吧。”
张惜花道:“娘,我带了来,你不用忙那样多。我这就打水给他洗漱。”
何生在站一旁,便出声道:“岳母唤我阿生就行了,就让我自便罢……”
“咱们一家人了,我这糟婆子不懂这些礼数,阿生你可别见怪。”说完,蔡氏笑着道:“行,那大丫头就好生招呼阿生,我去灶房收拾一下。”
等蔡氏蹬蹬的走了,张惜花瞄了一眼丈夫,才问道:“您不习惯吧?家里房子小,也没专门地儿给您歇息。”
何生回道:“无碍。”
张惜花没在丈夫脸上瞧出其他情绪波动,不免松了一口气,道:“你坐着等一会儿,我去打了热水来,你好生洗洗……”
走路走出了一身汗,确实要洗洗了。
走进灶房,蔡氏把之前炖的红薯粥倒出来,想重新做一点干饭,张惜花见了,阻止了娘亲的作为,说道:“在家里也是吃这些,别再弄干饭了,他不在意这些的。娘你若觉不合适,就再烙几个玉米饼吧。”
家里存粮不多了,听了闺女的话,蔡氏就没再拒绝。而是着手揉面团,张荷花本来在烧火,见大姐拿了木桶来,就帮着大姐打热水。
蔡氏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便对小女儿道:“荷花,今晚你就去堂叔家跟大堂姐睡,房间留给你姐夫、姐姐。”
张家的房间不多,张惜花未出嫁前,都是两姐妹一起挤在一间房里面,大姐嫁人后,张荷花自然就独自睡那间房了。听了蔡氏的话,张荷花自己也没啥意见,便点头道:“娘亲,我晓得了。”
蔡氏快速在木盆里洗了手,心里不放心,喃喃自语道:“不行,我得先去给你姐夫姐姐把床给铺好。”
说罢,蔡氏就丢下手头的事,往女儿住的那一间房去了。
☆、第11章
蚊帐是才刚洗过,倒是不用再换,竹席和被子床铺等都开了柜子,把前不久才洗过干净的换上。这一套床上用物都是张惜花未出嫁前用的,这时候拿了来用也不失礼。
蔡氏又把小女儿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暂时收到了杂物间里存放。这一通下来,张惜花的爹张大福与张祈源一道回来了。
正巧,何生洗完了澡,张惜花把丈夫换下来的衣物,拿到河边去洗,现在洗了,明儿一早就会晒干。夫妻俩已经打算住一晚就回家,这样也不耽误事。
蔡氏在堂屋见了何生,就问道:“床我给你收拾好了。若累了,便先去睡一会,饭烧好了再叫你起来吃。”
何生连连道暂时不累,不用这样客气。
张大福洗了把脸,就跟女婿坐在堂屋里面闲聊,他是个嘴拙的人,跟女婿也没法天南地北的胡侃,只抓着气候、地里庄稼这些事一再的说。
这样的糟糕的气候,粮食歉收是必定的,说到后来,两个男人都是一阵沉默,何生把自己的思量说了一遍后道:“岳父,以我看,下半年,您就改种红薯罢。耐旱,产量高,就别种玉米麦子这些了。”
张大福深以为然,拍手同意道:“我亦是这般打算。阿生,你爹娘怎么想?下西村那头比我们这边用水更加艰难,我看你也一起种红薯罢。”
何生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也点头道:“我会跟爹娘说一遍的,现在只能每天担水看看能抢收多少稻子回来。”
日日不间断的浇水,何家稻田里的稻穗长势尚可,张家的稻子也没有间断的浇水,不过张家田地少,即使丰收,每年的粮食缴税了后,也剩不下多少。这年景,难啊……
张惜花洗完衣服,去了灶房帮母亲的忙。有小女儿张荷花帮忙看火,蔡氏做起菜来,速度快了不少,她想着堂屋男人们干了一天活,女婿又来了,肚子一定饿极了,就打算再多贴一些粗面饼子。
张惜花像平时那样接过蔡氏手中的木盆,自己和起面来。蔡氏知女儿手艺好,也没阻止,只把自己关心的问题说出来,问道:“大丫,你老实说说女婿对你如何?”
张惜花小声回答道:“他对我很好。”
作为过来人,蔡氏仔细的观察了下大女儿的神色,并没发现说谎的迹象,心下很是松口气,便道:“他们家日子好过,你踏踏实实侍奉好公婆、女婿才是正经。”
“娘,你不用担心我。”张惜花道,她在何家哪里会不好过?公婆都是明理的长辈,小姑天真活泛,丈夫虽然话语不多,两人目前十分相敬如宾,反而是家里令她忧心不已,想到这,就开口问道:“娘,你近来可有按方子服药?”
蔡氏有些心虚的垂头,小声道:“哪里没有服药,你爹每日都催促我煎药的。”
张惜花十分怀疑娘亲话语的可信度,便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妹妹问道:“荷花,你来说……”
张荷花早就想插话,听得姐姐点名,马上道:“姐,娘亲常常背着我和弟弟们去山里挖野菜野根,虽每日都有喝,但总不安时辰喝。”
蔡氏急了,恼道:“二丫你浑说什么,没得惹你姐姐焦急。她现下是何家的人,不能让她分心家里的事。”
“娘!”张惜花脸色一肃,严厉的瞪了一眼蔡氏,蔡氏被瞪得理亏,不自在的低下头,在自小就有主意的大女儿面前,她始终显得底气不足。
片刻后,见蔡氏理好了心绪,听得了人劝了,张惜花这才语重心长道:“娘,弟妹年纪那般小,家里不能缺了你。无论如何,你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
“娘也不想的,可家里快开不了锅了,我能如何?”蔡氏郁郁道。
山里的野菜、葛根、干果等都是能糊口的东西,不趁着有的时候赶紧去刨出来,很快就会被村子里挖光,身体再不好,又有什么办法?
这年头,穷苦的庄稼户,哪个日子又好过了?
张惜花怎会不明白?叹气道:“即便是这样,可你也必须得按着时辰煎药喝,每日里看着时间,到点就要回家知道吗?”
蔡氏点点头。
张惜花又对妹妹道:“荷花,你在家里做家务时,一定要按着时间煎好药,娘亲回来要喝上热的。懂吗?”
自小就听姐姐话,张荷花道:“姐……我会的,就是娘亲总不按时归家,煎好的汤药热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