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这厢苏居甫与妹妹夫妻二人一出护国公府的大门,他抬手摸了摸苏苑娘的头发,朝她一笑便翻身上马,带着随平去了。
苏苑娘抬头问头上的人:“哥哥晚上可来家用膳?”
这是还想见罢?这都成天天见了。常伯樊叹笑一声,扶她上身前的马车,“他要归家。”
“是了。”苏苑娘也不是非要哥哥来,不过要是能来自是极好。
“小心点。”常伯樊扶着她的腰,见她脚下踩着了披风,忙拉开提醒了一句。
两人进了马车,三姐在下面探头进来说话是:“娘子,姑爷,那我们去后面坐了?”
“去罢,等等……”苏苑娘说着弯腰去拿脚底下烤脚的脚箱,“把烤脚箱提去。”
“娘子?不用了,我们那车里有。”三姐探头一看,忙摇着双手道。
“拿去了,暖暖脚,莫要到家就冻病了,到时候就出不得门了。”苏苑娘道。
后面的马车上是有,但只有一个,三姐一听出不了门就心动了,不禁朝姑爷看去。
苑娘已发话,常伯樊便不多问,朝胡三姐额首,三姐便这才拿过烤脚箱,朝苏苑娘嘿嘿一笑,去了后面,跟明夏喜道:“娘子怕我们冻着了,把她的脚箱给了我们。”
明夏哪能不知道这是她们娘子用的,听罢用眼角瞄了瞄身后的护国公府,跟三姐轻轻声道:“三姐姐,看看,谁的人,谁心疼。”
“就是这个理。”三姐听得懂她话下面对护国公府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的怨怼,但有些话在外面是不能说的,三姐应罢催着她上马车:“快上去,外面冻死了。”
马车很快驶离了护国公府所在的那条石板路。
马车内,苏苑娘被常伯樊脱了靴子,常伯樊让她靠着丝棉做成的厚枕上横靠着车壁,把她的脚按在了他的肚子上。
苏苑娘本想说她的靴子内里有毛,比他的肚子要暖和,但见他又拿过一床小被子盖在了她的脚上,这是要比靴里暖和多了,她便止了话,安安心心地靠着枕头暖着脚。
来北的一路上,常伯樊都要比通秋知道怎么好好照顾她了。
“你不冷吗?”苏苑娘安下心来,便有余暇顾及到他了。
“不冷,我身上暖和着。”常伯樊听着她安下心来的轻声喟叹声微笑着道。
苏苑娘颔首。
过了片刻,常伯樊问道:“你见着护国公老夫人了?”
“见着了。”苏苑娘点了一记头,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常伯樊一派在等着她详细说道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忙道:“老人家对我挺好的呢。”
“怎么个好法?”出大门那一段路,常伯樊已知胡三姐她们没跟她进去见人,他就无法从丫鬟那里得知详情了,既然如此就只能问他显然没有自觉想与他说明情况的夫人了。
苏苑娘便把她进屋后的事情跟常伯樊说了一遍。她说得甚是详细,把自己看到的所有皆一一仔细告诉了常伯樊,这事便是说到家中也未完,等她回了后院,净了手脸盘踞到了火炕上,方与跟着她不放就是不走的常伯樊道完。
“说起来,老夫人还是给我脸了的,她从头至尾都没跟本家的那位
小娘子说话。”苏苑娘全部说完道了这一句,又道:“你可要走了?”
常伯樊抚额揉首,过了一会儿方摇头,道:“她对你也就是些面子情。”
“我知道的,可我跟她无亲无故,能给些面子情就是有理了。”苏苑娘道。
无亲无故?从何谈起的?常伯樊愣然,过了些许方才明白她的意思。
在她心里面那护国公府与她就是无亲无故者,无亲也无故,其实就是无情也无份,是以他们无论怎样如何对她,她都不会伤心。
她骨子里还是那个从不在意除家人以外者如何待她的苏家小苑娘。
一时之间,常伯樊心中五味杂陈,很是有冲动问她,她对他可还是在以面子情看待?只是话到嘴边,常当家又咽了下去。
不妥,她在他身边时间尚短,万万不到他问她此话的时候,他需把线放得再长再长一点,以徐徐图之。
常伯樊按捺住了心中的蠢蠢欲动,仅片刻就恢复如常,与她接道:“也是如此,虽说是一家姓,但他们离父亲兄长和你皆已有些远了。”
正是如此,常伯樊说得对,苏苑娘一点头,小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来,“我们去的礼也算好,等会儿我让南和清点一下,我猜来去之间也相差无几。”
“是了。”常伯樊额首,他顿了顿,道:“那你觉着老夫人为人如何?”
“为人不错,只是正如嫂嫂与我所说,护国公府也好,本家也罢,终不是与我们是一家人。”说到正事,苏苑娘自是想与常伯樊把她的说法说出来,“往后老夫人那边我们家要少去。常伯樊,你若是有什么事自管去找哥哥,我们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事哥哥自会拿当自己的事去忙,他们却是不会的,我们若是不想受他们掣肘侮辱,还是万事莫去叨扰人家自寻烦恼的好,他们与我们,于方县令于我们一样。”
苏苑娘一连说了好几个“我们”,把常伯樊都听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紧紧抓住她的手握了握,方轻嗯了一记。
“那护国公爷对你和兄长如何?”苏苑娘已说得口干舌燥,但常伯樊拉着她手,她不好去够茶盏,便一眼巴巴地看着小桌,心不在焉问道。
常伯樊见状忙拿起茶杯掀开茶盖,把茶水递到了她的嘴边,苏苑娘这才两手捧着茶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了一盏温茶。
可渴着她了,喝罢苏苑娘长纾了一口气,方把茶杯放下,就听她耳边响起了常伯樊的声音,只听常伯樊道:“护国公爷亲自见的我们,对兄长与我还算客气,问了我一些常家的事,也问了兄长的差事,还督促了一下兄长的学问,很是慈和。”
苏苑娘听着这话甚是耳熟,似是……与她说老夫人的措辞相同?
“两位老大人听着性子似是相符?”苏苑娘迟疑着道。
“一辈子的夫妻了,性格相符也是正常。”
“是以然。如此说来,也是……”
“苑娘之意是?”
“两个同样是厉害人,又是一家人,同样的厉害一样的立场,两人皆不是可单独信的人。这般说来的话,老太太下本家小娘子的脸,未必单单仅是做给我看的。”苏苑娘细思量了
一下道。
“呃?”常伯樊一时之间没有听懂。
“护国公爷宠本家呢,听嫂嫂说比宠家里大爷还宠。不过也是,本家的爷在外头给他修身后的园子,哪怕做做样子,护国公爷也要做得好看才行,老太太未必不知道这个理,但心里肯定也是有不高兴的。”苏苑娘往下猜测道。
这厢常伯樊却是因她的话惊了。他不仅仅是惊,且还是震惊无比,当下一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身上拉,把她在腿上定住了后满脸震惊急急道:“谁给你说的本家的爷在外面给护国公爷修身后的园子的?”
苏苑娘不明所以,“他正在修啊。”
“修什么?”
“园子啊。”
“什么园子?”
“离长陵百里间的那个园子啊,嫂嫂说离先帝们的长陵不过七八十里多呢。”苏苑娘可算是明白常伯樊的步步紧逼是何意思了,她道:“嫂嫂说那是本家要给自己修可传承的大祖宅,可哪有把自家的祖宅修到皇陵边上去的?可想而知这是托辞。”
没想到能说到这个,苏苑娘可算是舒了一口气,她此前还想要把这事怎么告诉常伯樊,她都告诉嫂嫂了。
她是吐了一口气,常伯樊神色却是异常冷峻。他低头看了一眼腿上丝毫不知事情轻重的妻子一眼,见她那派还因可算是把话说完了轻松无忧的模样,他真真不知自己该喜还是悲才好。
“嫂嫂跟你说的?”半晌,常伯樊低哑着声音问她。
说话间他抬头看了看外面,心想之前他因想听明她在后院的事情令下人走远的命令尚在,这个时候应该无人胆敢前来,隔墙应该无耳,便暂时放下心安心盘问她。
“不算是,”苏苑娘顿了一下方摇首,“不过嫂嫂说了,本家明年开春就要做大酒席,要借机要银子修园子呢。”
“常伯樊,到时候我们要不要去?哥哥他们肯定是要去的,我们是不是也要随礼?”苏苑娘突然想起这事来,“不过,我们开春尚可在京?”
她一连串的问话,似是一点也不知道那园子的重要,常伯樊头都晕了,抱着她摇了摇,晕头胀脑问她道:“这事兄长可知道?我说的是修身后园子的事。”
“嫂嫂都知道了,”苏苑娘猜,“哥哥肯定知道罢?”
“如此啊……”常伯樊坐定沉思,片刻后他长吐一口气,“那我要先跟兄长通通气了。”
“正是,”本家见过了,护国公那边也见过了,对这两家苏苑娘心中已有了数,遂以这两家在她心中已无丝毫情义可言,她已下定了不提醒护国公府身后墓被铲的主意。听常伯樊一说要跟兄长透气,苏苑娘便道:“跟哥哥好好商量商量,以后我们两家离他们都远远的,以后就是他们亲自开口管我们要银子修园子也别给。”
给了亦是白给,左右是要被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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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苏家是个什么样的,护国公府如今在朝地位,这些事情常伯樊尚在路上,常孝嶀已通过信报皆一一跟他道明,是以常伯樊一听苑娘所说的身后园子就想到了苏家现在宣称在建的大宅,听到舅兄已知,常伯樊所想的是这事是由他提起,还是等着舅兄来找他谈。
他想着这气要怎么个通法,却又听到了妻子的天真言语,见她着实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常伯樊摇摇头,心道都让她站在身后了,这些事还是尽早与她谈起罢。
“苑娘,你可知本家那边对外宣称修的宅子是依家宅的名号在建?”
苏苑娘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个,困惑看着他的同时点了点头。
她知道的,嫂嫂说了。
“你可知士人建宅可是有规格的?”
这个她也知晓,在临苏规矩没那么大,但爹爹与她说过,京中许多的事都有规矩,这宅子里的学问更是很大。是以常伯樊一说她用不着给兄嫂置办更大的宅子,不需常伯樊多费嘴舌苏苑娘就自行放弃了。
闻言,苏苑娘又是颔首。
岳父一代大儒,对她从小精心培育,苑娘不缺学识,缺的只是把她从父母那里的学过的听过的事情与眼下的事情联系起来,常伯樊深知自己娇妻的短处,点破其道:“他们置入的地契上写的是家宅土地,官府是因其方许了他们的地方,官印盖在家宅两字上面,如若将李代桃真是护国公的身后墓,那你可知,那园子多大?我听说本家的新祖宅有近百亩的地方罢?”
见她点头,常伯樊接道:“这规格,你可知胜过多少王公贵胄了?”
苏苑娘听着眼皮跳个不停,她此前从未把这事想到这个上面去,常伯樊带着她一想,真真是心惊肉跳不已。
常伯樊又道:“如若身后墓是真,这事一捅出去,到时候就是再来十个你父代罪,这罪也代不过来。我不敢相信他们两家真有这个胆,这事我得跟兄长好好谈谈,不知此事是真还是假,不知这消息是从谁嘴里出来的,我得先和兄长确认一下消息来源。”
苏苑娘一听就知常伯樊以为是她是从嫂嫂那里听来的,可嫂嫂知道的还是从她这里听来的,苏苑娘顿时急了,扯着常伯樊的衣袖就是一顿结结巴巴:“不,不是,是我跟嫂嫂说的,是,是我说……”
她一顿急,说着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又是一顿咳嗽,常伯樊忙安抚她的背,皱着眉道:“慢慢的说,不着急。”
苏苑娘是真真着急,她以为能蒙混过关,谁想这一天都没过,常伯樊就要和哥哥问这个了。
在常伯樊面前可真是藏不住什么事情。
苏苑娘咳得脸蛋耳朵都是红的,这下因心中羞愧,连眼睛都因此变得水汪汪了起来,她红着脸道:“是我跟嫂嫂说在长陵边上修宅子,这修的不可能是住人的福宅,十成十是阴宅,我这般说,嫂嫂当时也是惊了,像你一样害怕别人听到,看了门好几下。”
苏苑娘红着脸,“可我也不是乱说的,他们修的真的是护国公爷的身后宅,后来,后来……”
她憋着话,到底是没把后来他们被抄了的事说出来,再活一世的事她连父母亲都瞒下了,她不想跟常伯樊说。
“后来?后来怎么了?”见她咬着嘴不说了,常伯樊等了半晌没等到下文,便提醒她道。
苏苑娘心乱如麻说不出话来,慌忙张开双手把他的眼拦下了,等他的眼不在她身上了,这心里的慌慌然方才好一点,连忙把口中因心慌泛滥的口水大咽了一口下去方才接道:“我做过一个梦,护国公爷
死后就入了那个宅子,后来的新陛下就把护国公爷的墓铲了,爵爵位也夺了,他们都惨得很,不过,不过哥哥没事。
放在常伯樊眼上的手是颤抖的,还冰冷一片,他手中搂着的腰也是一片细微的颤粟,常伯樊不用睁眼都听到了她心底无尽的慌张无措、恐惧害怕……
“梦……吗?”沉默半晌,常伯樊叹息了一记,哑着声音轻轻道出了一句。
苏苑娘想跟他说是,但她突然间不想与他撒谎,这一刹那间,话到嘴边她却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