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
孔氏看着小姑子脚边打开的一箱糖,她小儿两手此时皆拿着糖在吃,他吃得满脸糖霜,小手糖渍渍不已,此时脸手已无一处干净的地方,孔氏再看看满桌之物,心中已对富南的富有、小姑子夫家的富有已有了直观之感。
孔氏不动声色,又听小姑子指着门边一个写了丁字的大箱子与丫鬟道:“是丁九?”
“正是。”
“是了。”苏苑娘颔首,转头朝嫂子展颜一笑:“给哥哥的那个箱子封死了,里头东西有些碎,等抬回去了嫂嫂和哥哥再一道看。”
孔氏微笑不已。
她也是被小姑子这一通闹糊涂了。
寻常见面不是诉诉衷肠便罢吗?但打她见到小姑子,就似是不能按常理来度之了,也罢,且看着她要做什么。
这厢苏苑娘刚把带来的好东西献给长嫂,正要和嫂嫂好好说一会儿话,南和派人来请示入库的事情,苏苑娘一听想要过去亲眼看着箱笼的排放,又因初见的嫂子在,颇为依依不舍。
孔氏一见她情态,忙道:“你且去忙,我在这坐着等你,不急。”
嫂嫂还是跟上世一样善解人意,苏苑娘朝她快快一福,嫣然一笑,转头快快去了。
快些去,也就能快些回。
孔氏看着她轻盈而去的背影,脸上带着的笑容一直未散,等到门被关上方才淡了些。
这个小姑子,与她想的很是
不同。
**
直到天黑,孔氏告辞了三番,苏苑娘见委实留不住嫂子了,方才派车着人送她与侄儿回去。
孔氏所住之处离常家在京的住宅不远,常家在外城中间,苏宅在内城最外边,两家之处仅隔了一段路,但也隔了一扇内外城的大门。
这道大门,一到晚上戌时末端就会紧闭,把内外城隔成了两个地方。
内城非官宦与极富贵人家无法入住。
苏宅在内城同是两进两出的院子,只是苏宅那两进两出极小,比常家所在的两进两出少了近乎一半的地方。
孔氏来见初来乍到的小姑子仅提了两个装着点心细布的大篮子,一担篓筐的肉面油,回去的时候,常家装了一马车的回礼派人送了她。
等到家时,孔氏下了马车,寒风朝她袭来,她的热面一寒,抱着在怀里酣睡的小儿,孔氏方才觉着从小姑子的殷殷不舍的相送中回过神来。
小姑子对她那种真挚笃定的热望是装不来的,到了家中,孔氏方才长吐一口气,把那热切抛在了脑后,等着常家人把东西放下,恭敬告辞后,她朝家中那睁着眼睛殷切看着她的丫鬟婆子道:“小娘子极好,以后她来了,你们待她要如待我。”
“是了是了,夫人,小娘子给您送什么回礼了,我瞧瞧……”奶娘迫不及待朝箱子奔了过去,满脸的欣喜。
孔氏摇摇头,这婆子。
这厢常氏在京所住之处,苏苑娘送走了长嫂,便潜下心来收拾此前因嫂子在没来得及处置的事情。
常伯樊到家时,已近亥时。
此时后院主屋里亮着灯,大屋中间的火盆铁架上烧着水。常伯樊进屋来,就见妻子身上披着雪白的狐披,盘腿坐在炕桌边,她身前放着长册,手中拿着笔,见到他进来,放下手中笔偏着头看着他不放,直到他走到眼前。
她睁着大眼望着他,头抬得更高了。
常伯樊把身上的披风解下,交给了长随,朝不说话只管望着他的小娘子微笑道:“今日回来的晚了,嶀堂兄先回去歇息了,说明早再过来和你说话。”
常孝嶀一直在京打理常伯樊从临苏吩咐过来的各项事宜,从没回去过,这里的宅子就是他帮着买的。
苏苑娘路中听常伯樊道了不少常孝嶀在京帮他所忙之事,听了便颔首:“那明早你若是在家用早膳,叫他一道过来?他住的近吗?”
这半日,苏苑娘忙着归置和招待长嫂等等事情,还没来得及问及这位常家的嶀堂兄的事情。
“近,就在前面家里的铺子后面,走过来也就一柱香的功夫。”常伯樊在炕边站了站,弯下腰伸出手在炕床上暖了暖,等身子没那么冷了,就开始坐下解靴。
炕床太大,苏苑娘便往他身边挪了挪,和他说话:“我嫂嫂来了又走了。”
“你没留她?”常伯樊解着靴道。
“留了,”苏苑娘摇头,“没留住。”
另又道:“她家中有事,听她说哥哥也不在家,还不在城里,他跟他上面的大人出城办事去了,也不知何时回。”
“她怎么先过来了?”常伯樊又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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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打听到我们来了就来了。”苏苑娘说着,因着心里欢喜,脸上难免带了些出来。
常伯樊脱好靴,看着她面带微笑:“着实有心了。”
行路急忙,便是连他这种奔波惯了的身子也免不住疲态,她一路跟上没喊过一声苦,常伯樊已是叹然,这厢见她初初到京身上还见松快,令她这般开怀,常伯樊对他那户舅兄家更生好感。
“嫂嫂极好。”见他好话,苏苑娘顿时颔首。
不过她没有过多与常伯樊言及兄嫂之事之意,另道:“可是去过伯父家中了?”
“已见过了,堂伯叫过两日我们闲了上门去一家人用顿便饭,过两日我就带你过去。”常伯樊道。
“那明日?”苏苑娘睁着美目望着他。
“若是去兄长家,还需再候两日。”常伯樊上炕斜躺在她身旁,苏苑娘见状,扯过热呼的毛毯盖予他身上,常伯樊忍不住面露微笑,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身边躺下之后方道:“今日没见着周运司,明日我还要去一趟。”
周运司就是管临苏常家井盐的盐运使,他新上任不久,前任没给常家的盐银留到了他手里,常家若是想从户部拿到盐银,他是必要走的一环。
苏苑娘已知晓常伯樊早就派人打点此大人了,主意还是她间接提的,没想常伯樊居然没见到人,便有些许错愣。
常伯樊帮的这位大人的忙,可是救命之恩,这位大人居然不见他?
见妻子瞪大了眼,平常喜怒不明不显深浅的脸因此又透出了两分憨然天真的呆傻来,常伯樊捏了下她的鼻子,笑叹道:“不管如何,是做过外人看还是做给户部看,这位大人此时都不应对我有求必应,先为难些我也好,也许银子会给的快些。”
“那他?”这是关乎常伯樊的银子。为了来京,苏苑娘的积蓄皆已换成了物件,常伯樊亦如是,他的银两放在她这,有几许她再清楚不过,他若是讨不回银子,这京城他们是来了,可怎么回就是难事了。
“周大人……”常伯樊沉吟,思索着欲与她言道的话。周盐使那边是透露出了几分帮忙的意思,但此人乃为官之人,有个官场中人的通病,那就是许诺也只会道出三分意思来,绝不会把话说死留下把柄,而就常伯樊而言,只要对方露出三分意,他就能坐实七分实,绝不会放过机会,但这些个中复杂曲折,他说的浅了怕她不懂,把它解透了,也不知按她的心思,能不能藏得住这些事情。
他沉吟,苏苑娘亦不语,仅看着他,等着他下文。
见状,常伯樊那点犹豫便也没了,把她揽紧了一些,替她掖实毯子,在她耳侧浅语道:“这位大人对我们有相帮之意,但帮到几分,就要看我们的了。”
是了,若说经商之人需有玲珑七窍心,那为官之人,有玲珑七窍心之余,比经商者还更得有见风使舵之能。撒网只撒三分网,说话只说三分满,但凡为官者,皆会给自己逃出生在的余地,岂会与人言明真言。
苏苑娘已晓得,在常伯樊话后已颔首,道:“那就按他之意来罢。”
这闭门羹是摆龙门阵,还是使巧成事,就只能按着这位大人的脾性走了。
常伯樊笑了,亲了亲她的鬓角,接道:“慢慢来,我们不急。”
还是急的,苏苑娘忙摇头,“那明日要给兄嫂去信,说我们明日去不成,若
不然他们该着急了。”
显然她比他们要着急,见她心心念挂念着他们,常伯樊说不清心中滋味是酸还是苦,末了只得苦笑道:“好,我会派人去说。”
苏苑娘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他为何说此话,便小声道:“我着人去说一声就好。”
这是她的兄嫂,家也是她在光,使人说明这种事,不该由她来的吗?
她好生奇怪,常伯樊看着心内连连苦笑不休,常言道娇女爱俊郎,可他这娇妻,嫁予他近一年了,心里念着的有父有母有兄有嫂,而他从不在她心上。
也不知她何时才能懂。
**
一夜过去,常伯樊清晨就出了门,苏苑娘迷迷糊糊送走他,中途还与他一道早膳用了一碗粥,等到睡罢回笼觉醒来,已是辰时三刻。
京城已下起了雪。
屋外连着里面火炕的灶炉烧得很旺,灶炉上面架着的铁锅里面的水开了,咕噜噜吐着声音,苏苑娘醒了一阵,听过水声,推窗看过窗外的雪,方才叫人。
在外面守着门做着针线活的通秋一听到动静,慌忙进来。
苏苑娘刚刚推开的窗因着她力气小没有掩实,还有寒风进来,通秋进来见着她们娘子身着单薄的晨衣,肩上仅披了一件毛披,连说话都忙不急,飞快爬上炕去拉窗,拉好方胀红着一张脸与苏苑娘道:“娘子怎么不早些叫我?”
苏苑娘颔首。
“娘子!”通秋见她不答应,急了。
“好的。”下次早些叫她。
说着,苏苑娘往床上爬,欲去穿鞋,通秋见了,又速速爬下,与她一番穿衣洗漱,这厢苏苑娘等到端坐铜镜前梳妆时,见着通秋把炭盆般来方才知晓屋里还烧着炭盆,顿生不解,便问:“屋里不暖?”
“是姑爷让烧的,说火炕只暖着炕上,怕您睡瓷实了露着手脚冻着了,让我们给烧盆炭,暖暖屋里的气。”通秋梳着娘子长长的黑发,细细禀来。
实在精细,苏苑娘摇头:“烧着火笼的就好,屋里的就不烧了。”
带来的精炭有数,她还想往外祖家处送一箱,兄嫂处送一箱,还有四箱留着两箱作礼,自己家留作两箱备用。而这两箱要烧过一个冬天,就要仔细着用了,也许可在京城买些别的炭用一用。
“欸,我等会儿跟三姐姐说一声,让她去跟南和哥说。”通秋道。
这传个话,还要经两个人,苏苑娘道:“我和姑爷说。”
“欸。”
通秋这老实怕人的性子,看来真真是不好改,不过有自己看着,不会让她比前世差就是,苏苑娘也不说她,点点头便当此事作罢。
她一梳上头,明夏就来了,明夏一来,不久三姐就进了屋,一进屋就叽叽喳喳。
“娘子,家里来客人了,是京里堂老太爷家送菜来了,送了满满的一马车,您在睡,我跟着南和哥去谢的客,南和哥说等您一醒就来告诉您。”
“孝嶀爷也让奴婢知会您一声,他有事出门去了,等到下午老爷回来,他上门来拜见老爷和您。”
“还有刚刚南和哥叫我过去问家里缺的,列出单子来就去采办,等会儿他就过来。”
胡三姐进来嘴没停,一并把事儿说完了才停下嘴,苏苑娘听着她的意思是常伯樊把南和留下来用了,许是让南和当家中管事的意思,便没有多说,和通秋道:“堂老太爷家的礼单在
哪?”
三姐一拍脑袋,“在南和那,我忘拿了,娘子你等等。”
三姐说着就往门外冲,连给人喊的时间都没有就冲了出去,差点撞上带着丫鬟端着朝食过来的明夏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