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寨的人的路引是由岳父出手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可不能还没到手中两天就折在了手里。
这时候不是说话的时候,常伯樊夸过手底下人的能干,行如急风往前而去,很快到了码头前。
人还没靠近码头,他已朝码头边穿着捕快服的人群先拱手,远远的朗声笑道:“常某听说今日有衙门的大人上门公干,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常家再不如以前,那也曾位及伯爵,他们县令不管背地里是怎么想此人的,他在表面上也跟常家这位年轻称兄道弟,这不是个明面能得罪的人,遂以领头的赵捕快一闻言,迎上来打着哈哈:“哪敢哪敢,常当家的客气了,今儿也是凑巧了,听线报说有一贼人藏于你们常家码头当中,弟兄们搜查此人良久,这不一得信,怕这贼人又逃脱出去为害百姓,也顾不上多想,就赶紧带弟兄们过来了,未想您手底下的人……”
赵捕快眼睛往后朝那些跟他的人对仗的常家铺子里的伙计瞄去,一脸说不出意味来的似笑非笑。
常伯樊看到,乍一愣,随即笑道:“可是我家里人拦您了?”
赵捕快笑而不语,朝常伯樊低头,施了一礼,一副全看常当家怎么处置的意思。
常伯樊当没看见,上前一步,关切地问:“可问是什么贼人,做了何等的恶事?常某要是遇到此等为害百姓的人,当定……”
常伯樊手猛地向前一伸,那手势之间,带着意欲吞噬掉人的虎狮狼气,血腥气十足,赵捕快还来不及多想,身体先行往后大退了一步,退完才知他被吓到,这时却听常伯樊舞了舞掐人脖子的手势,“将人抓捕送回县衙,交于张兄与赵捕快归案。”
赵捕快被他吓了一大跳,此时已无跟他寒暄的心情,便是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了,只得强笑回道:“常当家有心了。”
他回头往后一看,又回头,一脸严肃,“只是今日您底下伙计拦着我们执行公务一事,还请常当家给我们一个交待,我们也好回去跟县令大人有个回复。”
“可。”常伯樊点头,带着他往伙计们的地方走。
站在常家铺子伙计们对面的捕快们忍不住面露得色。
让他们横,还不是要被推出来当替死鬼,等把他们带回去,看爷几个怎么招呼这群不识好歹的小民。
“当家!”与对面膘肥体壮的捕快们有所不同,常家在码头做工和铺子里做工的伙计们体型不一,有健壮者也有极其瘦小的,有五十旬老汉,也有将将十岁出头的小汉子,这厢见到当家的过来,他们皆大声叫了他。
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是些不见到棺材就不懂得流泪的蠢蛋,捕快们当中有人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悄声跟身边的弟兄笑道:“回头回去玩个大的。”
这么蠢,够他们玩的。
常伯樊脸色冷淡,朝他们点了点头,就等赵捕快以为他要说话的时候,他一个转身,站于了身高年龄参差不齐的伙计们前,朝捕快们淡声道:“各位大人可是在我家船里找到你们要的贼人了?”
捕快们面面相相觑,迅速朝领头的赵捕快看去。
赵捕快当下脸色极其难看,朝常伯樊拱手,硬邦邦地道:“常当家这是什么意思?没抓到人又如何?如若不是您手底下的人拦着我们搜捕,我们岂会让那贼人逃脱?”
“哦?”常伯樊扬眉,“听赵捕快的意思,这贼人是铁定在我船上,证据确凿了?”
这就没意思了,赵姓捕快自以为他让常伯樊交几个挡事的人出来此事就了结的意思很明显了,这姓常的未免给脸不要脸,他不禁冷笑:“确凿不确凿,这是我们县令大人才知道的事,常当家想知道,只管问我们大人去就是,这种事,在下不便告诉您。”
说着,他忍不住讥讽一笑,“毕竟,您现在也只是一介寻常百姓,在下可没有跟百姓解释案情的必要。”
“你……”这话一出,常伯樊无动于衷,他手底下有些年纪的伙计也沉得住气,最气的却是里面年纪最小的小汉子,只见他跳起来挥舞拳手就要朝人打过去,但刚一跳,就被他身边的一个大汉子眼明手快捂往嘴,摁了下去。
赵捕快见状,不屑地瞥了那被拦的小孩一眼,嚣张地朝常伯樊一扬眉,“您想知道什么证据只管去问做得了主的人,在下做不了主。”
常伯樊面无表情,“我现在就去衙门,还请捕快大人给我带个路。”
“你!”未想常伯樊软硬不吃,赵捕快气极,“你他娘的,老子让你给我个放走犯人的交待,你不给是罢?兄弟们,抄刀子!”
他就不信,还有人敢跟官府斗!
他要让姓常的吃不了兜着走!
“谁敢动手!”这捕快的话刚落,常伯樊突然抽过身后伙计手中的矛刀,大肆往前一扔。
矛刀插入土中,扬起一番尘土,它与突然神色扭曲,一身吃人之势的常府当家吓住了当场的人。
“你们谁敢动手,常某就第一个了结了冲出来的人,”常伯樊竖眉冷喝,咬着牙冷笑,衬着他脸上的伤,此时的他宛如地府里爬出来的夺命阎罗,“常某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命贵,还是我常某的命贵!”
这下,对面站着近十人的捕快们已无一人敢动。
谁的命贵命轻,这还用说吗?他们平时可以私底下苛碜耻笑常家这沦为商人的所谓小伯爷,但要论真,却无一人不明白,他们是不可能比这人
的命贵的。
常家再不济,还有钱。
钱打不死达官贵人,但打死他们这种的,却是轻而易举。
无人有心跟常伯樊斗狠,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悄无声息之际,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常伯樊一一冷视着他们,冷笑。
末了,他的视线定在了浑身僵硬的赵捕快脸上,他勾着嘴角,问:“请问赵捕快大人,可屈尊带常某去趟县衙找县令大人问问此事的来龙去脉?至于常家的人在此当中有耽误赵捕快带着弟兄们抓贼的,常某在了解情况后,定会跟您一个交待,您看可行?”
这下,赵姓捕快不止是身上僵硬,便连心口也因常伯樊的这句话滞住了片刻,差点昏厥过去。
这姓常的,说出这等话来,是要治他了?
他刚才太冲动了,逞一时之快,却忘了这姓常的这些年那些别人以为他死定了他却化险为夷的能力。
赵姓捕快的二妹小妹皆是张县令身边人,都很得宠,但赵捕快也知道,到了真正重要的时候,那位大人绝不会因为两个小妾保他。
只能靠自己,自己把碗砸了,那就把碗补起来,赵捕快能当上临苏县县衙的捕快头子,靠的从来不是他的拳头,而是他的脑子,是以才能让拳头大的人屈居于他之下,被他管着,这厢他脑子急速转动,脸上已逼着自己露出笑来:“看您说的,赵某只是看贼人逃脱,一时着急,口不择言了,还请常当家大人大量,见谅个一二。”
“如此,常某也能理解,”常伯樊点头,神色也好了许多,“既然到了这步,您的人没抓到,也不好跟县令大人交待,那常某跟您去,您看可行?”
这赵捕快哪还敢多说,当下苦笑连连:“是是是,您就别您了,您还是就叫我小赵罢,我这就带您去。”
至多路上逮个空档,跟他告个罪,这姓常的不好惹,但他也有一点好,就是极识时务,想来他也只想多一个朋友也不想多一个敌人不是?他赵某人虽然可能当不了他的朋友,但必要的时候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一想,赵姓捕快心里大稳,这厢他脸上堆满了笑,已接近谄媚:“说起来是我带着弟兄们太唐突了,过来也没跟您招呼一声,这是我的失职,失职,常当家,您大人大量是声近闻名的,您务必要体谅我们弟兄一个啊。”
“是啊是啊是啊。”赵捕快底下的人赶紧跟着附和,就是那最不通人情世故的,看到不好说话的兄弟们突然好说话了,也知道情况不对,赶紧低头跟着兄弟们一块儿朝常当家低头。
“赵捕快也是尽忠尽责,常某不敢怪罪,也不多说了,天色不早,赵捕快有时间不嫌弃的话,就和常某一道去趟衙门,常某也好就此给张兄一个交待。”
这是非要去,但口气好多了,赵捕快估摸着情况不是太糟,而且这姓常的太精了,他不是对手,还是交给县令大人去对付罢。
赵姓捕快也顾不上张长行又要骂他没用,这下躬着腰作着揖,请常伯樊走:“您说的哪里话,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您先请,我这就跟您去。”
第116章
这厢常府,苏苑娘在常伯樊走后继续用她的午膳,知春过来侍候她用饭的时候,在她身边小声担忧了一句:“娘子,姑爷不会出什么事罢?”
苏苑娘叹了一口气。
知春啊,看来是不能留了。
不是知春不好,而是这世的她已变。她不想要一个只会让她去讨好男人的人在身边主事,她是不能留知春了。
苏苑娘心想着等这两天就找个借口回家一趟,跟母亲一说,让母亲那边安排,好好地把知春送出去,不枉两人主仆一场。
“娘子,要不要让旁管事去问一问?”知春见娘子叹气,立马提议道。
“不了。”苏苑娘放下碗筷,偏头温和与她道:“你去给我的花浇浇水,这日头太大,水浇的勤一点。”
“是。”知春一听吩咐,招来通秋近身侍候,她则出去提水浇花去了。
提来水,想起娘子对姑爷的不上心,知春不由自主轻叹了口气。
这事她真得好好亲自当面跟夫人说一说,娘子太天真,以为有姑爷宠爱就万事无忧,连好好做做场面都不愿意,如此下去,早晚会出大事的。
“娘子,吃菜。”通秋近身,见姑爷不在,也有胆上前为娘子布菜了,挑了自家娘子最喜爱的菜一一放到碗里,苏苑娘将将咽完一口,另一筷子菜恰时就夹到了碗中。
苏苑娘着实好生用了一顿饭。
平日常伯樊不让人近身侍候,两人吃饭,虽说他会顾忌些她,也会为她布菜,但总归没有从小侍候她长大,不用说话就知道她想怎么吃饭的丫鬟用的舒服。
等到吃完,苏苑娘去对完帐方才去午歇,歇好起床,她去书房练字,特地找了三姐为她研墨。
研墨是个要静心的细致活,以往是通秋替苏苑娘研墨写字,主仆两个人都是静得下心的,一站站一两个时辰是极简单的事,胡家三姐却是个静不住的,这研墨的事于她是极刑,但娘子吩咐,她不得不苦着脸前来陪站。
苏苑娘写字不出声,三姐心里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面上也是抓耳挠腮,但一场字练下来,她也没出声打断过苏苑娘的练字。
就是不喜的事,也能忍耐得住。苏苑娘偏头看过去,看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嘴角翘起。
看娘子还笑,三姐苦着一张苦瓜脸,苦哈哈道:“娘子,下次能不能别让我研墨了,您找别的妹妹罢,我宁肯满府找人说一天话,打听一天的事情,也不想研墨。”
“娘子,我着实站不住啊,您饶了我罢,我给您行礼了。”三姐两手合拢握拳,给娘子连连作揖,只望她能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
“也不让你天天,”苏苑娘看着自己的字,观望着不足之处,同时嘴里断了三姐的生路,“两三天的来站一次即可。”
“娘子!”
苏苑娘突然朝她笑了起来,她本是个清秀绝伦的美人,这一笑,巧笑倩兮,美目
盼兮,让触止者不禁呆目。
胡三姐看傻了眼,又听到娘子说:“你今天就做的很好,想来以后多站两次,耐心会更好,招娣,你这份遇到不喜的事也能持住耐心的性子很好,往后要继续。”
她哪有娘子说的那么好,三姐不好意思,又喜滋滋地道:“我哪有您说的那般好,我就是个女混帐,我娘此生第一恨事就是生我那天没把我按回去呢。”
“呵。”苏苑娘失笑摇头。
“娘子,您今儿心情挺好的,”三姐被夸得心花怒放,急切地想做点什么感激娘子,是以不等苏苑娘吩咐,她上前就帮娘子刚刚写就的笔墨抬起,小心把习纸铺开晾干,“下午要不要作画?我给您备纸笔。”
“今天就不用了。”常伯樊的事不知道是什么事,他回来她肯定会问,但在他回来之前,她要是若无其事做自己的事,知春怕要不得安宁来劝她了。
“也好,您今天练了字,也是累了,不如改天得了空,有了心情再画,岂不更美?”三姐点头道。
苏苑娘也点头,看着三姐的脸色份外柔和。
其实用不到她的帮忙,天生擅长顺着他人之意往下说话的三姐想来在任何处境之下,都会过得不差。
这是一个就是乌云也遮挡不出其光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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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伯樊这晚派了南和回来说话,说晚上回来用膳,让夫人等他一等。
苏苑娘等了近乎一个时辰,才等到人归。
常伯樊一见到她就笑,单从脸色上看,看不出什么来,是以苏苑娘在等上膳的途中,开口直问:“码头的事可是好了?”
常伯樊把人拉在腿上坐着抱着,闻言松开了一点在她腰间的手,抬头看了她一眼,尔后点了一下头,“好了。”
“是怎么回事?”男人的事,去怪去怨还不如去了解,不管是真不明白,还是明白了还装聋作哑,都不是妥善之策。
“一点误会,已经解决了。”常伯樊轻描淡写。
“能说给我听吗?”
常伯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人,点点头,道:“是张县令心里有些不痛快,想找回点面子,这才派了人特地去我们家码头借故生事,我看他也是想拿那些路引作文章,不想让程家寨的人替我轻易上路。”
“那你是怎么解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