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明夏,通秋就是那几个帮着胡三姐一道做假的,她们万万没胆敢做此这等事来,但被三姐驱使,三姐一句“你们想不想让娘子好”就让她们被赶鸭子上架,围着桌子替各位夫人倒酒夹菜不已,把各位夫人本来仆人的事都抢着干了。
新当家夫人的奴婢太会侍候人了,被侍候得妥妥贴贴的几位夫人朝苏苑娘连声夸赞她们,引来隔桌不少常氏妇常氏女艳羡的眼神。
她们也想有那身份,被当家夫人讨好。
苏苑娘本来有点沉默,但见一桌子的内眷双颊绯红,又是开怀不已,她们高兴,她看着也高兴起来,是以脸上的笑就多了些,整个人也立马变得活泛灵动了起来。
一想自己怀中的是水,喝不醉,见人朝她敬酒,她也不吝啬,一杯就喝完,赢了一声接一声喝采的“好”声。
当家夫人那是酒中的女中豪杰!
苏苑娘这厢没想到,她这等喝酒的豪迈,不日就传遍了常家上下,众人皆知新当家夫人乃酒中女豪,等往后她出门,醉倒在常伯樊怀里的次数那可是一次接一次。
但她的这份干脆,让见着之人对她高看了两分,心道
这出身名门的新当家夫人,应该是好打交道的。
跟民间的说法,和之前常府大夫人放出的风声迥然不同。
这有心要走常府门的常氏内眷这下吃了安心药,皆想着蔡氏那边的脚是要收回来了,她们还是跟着当家夫人走的好,毕竟她才是当家的枕边人,常家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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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苑娘主桌的这桌八个人,被苏苑娘喝倒了五个人,年纪最大的两位族老夫人喝的不多,但老人家不胜酒量,被丫鬟扶起脚步也是虚浮不已,苏苑娘送她们出门后,就朝知春道:“早上早点煮好醒酒汤,各家各户挨门送去。”
“伯樊儿媳妇,您着实好酒量。”有娘子出门,听到这话,朝苏苑娘笑道。
“堂嫂。”是分家的堂嫂,坐在她们隔桌的人,苏苑娘朝她颔首致意。
内堂她们这屋,坐了两桌人,一桌与她坐的是长辈,另一桌就是极亲的亲戚内眷了,身份不是婶嫂,就是在家里说得上话的大小姑姑。
“欸,客气了。”
“您回去路上小心些,注意脚下。”
“是了。”她伸出手来要扶她,分家嫂子被她的客气弄得一愣,失笑搭上她的手,跟苏苑娘笑道:“哎哟,瞧瞧我,看叔奶奶婶娘她们喝得高兴,跟着也多喝了几杯,是有点醉了。”
“您家的家人呢?”
“外头候着呢。”这屋里挤不进那么多人,她们这些小辈的下人,不得在外面等着。
“我送您两步。”
“你客气了,别您啊您,你叫我兰芬嫂子就好了。”
“兰芬可是嫂子闺名?”
“是闺名,打我一嫁进来你堂兄就叫我兰芬,这不谁都知道我叫兰芬了?所以这族里上下,知道我的,都是以名称之我。”
“堂兄也是有心?”
“欸?此话怎解?”
“欢喜您,才想口口声声叫您名字。”
这也太会说话了罢,那兰芬嫂子回过头,脸上的笑意加深,显得真诚了不少,“你这么一说,我怎么听着就是这个理?这不跟大当家的,爱叫你的名是一样的?”
苏苑娘哑然,没成想,这话转到自己头上来了。
“夫人,当家夫人。”这厢,有声音传来,有下人提着灯笼往这边走来。
是这家嫂子的家人来了。
苏苑娘松开了人的手,“您走好。”
“走了,明天再来看你,正好,我这有点事想跟你说,问问你的意见,你不会嫌嫂子烦,你们新婚燕尔还要打扰你们吧?”这嫂子笑意吟吟道,她双颊酡红,笑着说话的样子堪称美艳至极。
“不嫌。”这位嫂子前世绝没有找过她,与那位从不认识的来做客的燕娘嫂子相比,这位兰芬嫂子多的是苏苑娘记得前世家族当中确实存在过这么一位堂嫂。
她们看来是极近的亲戚,为何前世她只知道有这么个人,这世这个人却是有事找她了呢?
她错过的,是不是不止一二?
一想,苏苑娘突然对前世的那个自己升起了一阵前所未有过的失望,她扶着这位嫂子的手臂浅浅施了一记礼:“我等着您,您一定要来。”
第36章
这夜苏苑娘在内堂坐到子夜,直到客人散尽,又把明日的饮食起居所需之事皆一一安排妥当,方才起身。
这当中有两个帮着管家的管事没有来,苏苑娘吩咐的时候把安排他们的事务让柯管家的代传,临走前,又与柯管家道:“明日他们手上的事要是办不好,就由你接管,不要特意来禀我。”
至于错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那两个管事,推托忙,一天都没来见过当家夫人,柯管家心知是怎么回事,那两人是大爷的人,新夫人上马,他们获大爷授意,借故想生些端倪出来扫新夫人的威风。
这家不是好当的,柯管家本欲帮扶着夫人一些,但一听夫人有意把这两个人的失责怪罪到他身上,柯管家心里不怎么痛快,对苏苑娘临走前的这一特意叮嘱更是心生反感,拱手回道:“老奴回去就亲自找他们当面传话,至于……老奴手上的事情也多啊。”
“你是管家,管家的事若是做不好,不行,那就换个人能做好的。”苏苑娘知道柯管家持仗的是什么,但他持仗的再大,能大过她去?
这常府上下的人就是皆换了,常府乱成一团麻,对她亦有益无害。
“夫……”
“夫人”两字尚来不及出口,柯管家就看着新当家夫人领着丫鬟们出门去了。
柯管家当场脸色青黑,没来得及退下去的各大管事皆低眉垂眼,不敢看他。
常府的天,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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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苑娘回去后刚上床,满身酒意的常伯樊就被扶了回来,他醉了,服侍他的小厮和帮忙的婆子在外屋一通忙,把他擦干净送了进来。
但他身上还是有着一股酒意,苏苑娘躺了躺,还是嫌人臭,叫了守夜的通秋在榻椅上铺床。
通秋听令,就是在铺床的时候小声地问了句娘子:“娘子,姑爷明日醒来要是找不到你怎么办?”
“怎么找不到了?”
“您不是……”
“没一丈远,睁开眼就望到了。”
她知晓通秋的意思,在世人看来,丈夫无论如何当娘子的都不能嫌弃,喝醉了更是要站他身边服侍,哪有避之不及的道理。
但苏苑娘现在却不如此认为。
他难过了,那就难过他的去,她帮不上什么忙,还会因睡不好跟着一道难过,这已是他给她添了麻烦,明日还有堂嫂要找她谈事,要是因她没睡好耽误了事,更是他的罪过。
为了他们俩都好,还是他难过他的,她好过她的才是恰当。
“娘子,若是姑爷半夜渴了……”通秋道。
“等会儿你让叶婆婆守在门口。”这不有下人么。
“奴婢也在的,奴婢倒。”通秋忙道。
“你是我的丫鬟。”苏苑娘看着她的丫鬟。
“是喔。”倒是这个道理,若是她没睡足,明早侍候娘子洗漱怕得糊涂,知春姐姐也会说她。
“叫叶婆婆。”看丫鬟懂了,苏苑娘甚是满意。
“奴婢知道了,您现在歇下?”床已铺好,通秋扶她,弯腰帮娘子抬脚上榻,替躺下的的娘子盖被子。
“你只管管我。”通秋要走时,苏苑娘睁着明目,跟简单忠厚、心里只装得一二人、两三事的丫鬟道。
“奴婢知道的。”通秋是个实心眼,自知自己的短处,心想着自己还是只管服侍娘
子就好,姑爷有姑爷家的人操持着呢。
这夜凌晨,酒意一过,常伯樊稍稍清醒,摸到身边没人,惊坐了起来,大叫了一声“苑娘”。
声音震醒了坐在内外屋中间圆门处的守夜婆子。
叶婆子慌忙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夫人呢?”
“夫人在榻上。”叶婆子赶紧点燃灯。
榻上的夫人也已被惊醒,偏过头,与惊坐起来的男人对视了一眼,朝他额首示意她在着,便又回过头,闭眼歇息。
她处变不惊,看样子还打算睡,一身冷汗的常伯樊连喘了几口气,看着她安安静静躺着的样子,不由地苦笑了起来。
“老爷,喝水。”叶婆子倒了杯水过来,小心翼翼地请示:“是夫人让我进来侍候您的,您还有何吩咐?”
“南……”南和呢?一说,常伯樊想起长随要早间才来,他摇摇头,接过水一口饮尽,眼睛一直看着榻椅那边。
把杯子给了婆子,他放轻了声音,问:“夫人怎么睡到那里去了?”
婆子心里早啧啧称奇过了,新夫人真真是怪,身上连贤惠影子都找不到一丝,但新夫人再如何,也轮不到她说,她小声如实回道:“夫人觉着您身上有丝丝酒味。”
“是吗?”常伯樊嗅自己的衣裳。
是有些。
“叫人准备热水抬到浴房。”
“啊?”
常伯樊看了没领过意的婆子一眼,看得婆子心口一滞,连忙道:“老婆子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也不敢停留,小跑着去了。
“姑爷?”这时,外屋的通秋也起来了,穿戴好站在了门边,“您有要吩咐奴婢的吗?”
“不用……对了,叫外面守夜的去把南和叫过来见我。”
“是。”
通秋去了,常伯樊又听到门在深夜当中轻轻吱呀的声音。
他坐在床上看着榻椅上安静的人儿,半晌,他下了地,去了榻椅处。
“苑娘?”他小声地叫了她一声。
她没醒。
常伯樊没有靠得太近,伸出手替她掖了掖被子,抬脚轻步迈到了桌子处,吹熄了刚点亮的灯火,方朝圆门轻步走去。
黑暗中,苏苑娘睁开眼,就着外面依稀浅淡的灯水看着他朦胧的影子,直到他消失在门口门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