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全身仍在抖,如风中烛火,透露着绝望而恐惧的气息,庄白书发颤的手和臂肘把人抱得越紧,让他陷到自己的怀里,许笙感觉那人在轻吻着他的额头、鼻尖,他听着庄白书沉闷的心跳,恣肆的泪水湿润了那人的颈窝。
这一刻,所有的顾虑和恐惧都仿佛消逝而散,他们就这么紧紧抱着彼此,感受着对方剧烈的心跳,就好像整个世界,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第55章
黑寂的天空如被巨大的阴霾笼罩,整个城市隐觅于灰蒙和尘埃之中,在残酷的自然灾难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脆弱和不堪一击。
地震后的城市上空乌云连片,细雨绵绵不绝地落下,直打湿了残破的墙壁,浸润进狼藉干涸的地面。
这所城市的建筑抗震级数大概很高,也或许是一场中强震,许笙轻垂着眸,睫毛微微颤动,他恍惚地看着速倒退的楼房建筑,一路也没发现哪幢坍塌的景象,但只是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攉去了生气一般,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灰蒙蒙的。
若是那种灾难性的强震,他上辈子无论如何也会记得,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打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前世来欧洲时没发生地震?
庄白书那时出了宾馆去了哪里呢?许笙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地庆幸起来,想来自己也愚蠢的可笑,竟然笃定地认为庄白书就一定会走他们早些时走过的路。
就像冥冥中注定似的,那时候,哪怕他要是走岔一个路口、转错一个街角,就不会找到庄白书了。
许笙以为,重生会让他长进,给了他机会让他更理性、更成熟、更决绝。而事实却恰恰相反,他反而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懦夫,他已经变得比任何一个人都惧怕死亡,惧怕死亡过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时那种无边透骨的凄寂。
也许是亲眼见到那个人平安无事,许笙终于放下心,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像出了半个躯窍的灵魂被强强扯回,这个时候,他觉得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这也就是他能有余韵和空闲去想别的事的原因,他眼睛困倦地都几乎没法睁开,可思想、头脑却都是清楚的骇人,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笙感觉很冷。
不管是迎面嗖嗖吹来的凉风,还是从伤口流到脸颊又迅速冷却的血液,身下庄白书冰凉的沾了雨露的外套后襟,都让他的肋侧、肩胛的皮肤如被千万个寒针窜入体内般,阵阵颤栗。
全身冷若置身冰窟,头脑连带伤口处却涨得滚烫难耐,这种冰火重天的处境无疑是一场酷刑,在一寸一丝地折磨着他,让他连呼吸都变得灼痛起来。
冷.......还很疼,疼的他都想掉眼泪。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伤口疼还是哪里疼,滚热的泪滴噙在眼尾,好半天才顺着流下来。
自己大概是发烧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音节都叫不出来,模糊的视线里,庄白书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滑下,搂着他双腿的手臂却越钳越紧。
许笙鲜少有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胡思乱想意志清醒的时候,以前他发烧的时候总是浑浑噩噩,最后连当时发生过什么事都记不出个大概,但此时此刻,他却清晰地想着,要是庄白书知道自己正发烧难受,这个人会跑的更快吧。
毕竟背着将近一米八的男人飞速奔跑着,即使是庄白书也会吃不消。
许笙慢慢阖上嘴唇,不再试图说话。
似乎自从遇到自己之后,庄白书就从没碰上过一件好事,自己大概是老天怕来折磨他的瘟神,上辈子把他害死还不够,这一世又来让那人黯神难过。
.......
许笙....
“许笙!许笙?!”
庄白书急迫粗重的叫喊声传入耳廓,震得他眼皮终于睁开了一个缝,许笙用鼻子闷哼着回应了一声,没说话。
“许笙,不许睡听到了吗?!”庄白书不断地跟他说话,把他的身子往上扥了扥,许笙被颠得不舒服,慢慢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
庄白书看着许笙头上刚刚包缠的简陋的衣料布条,伤口处已经被殷红的鲜血染透,那人口唇苍白、细白的脖颈都湿漉漉地浸着冷汗,庄白书一想到这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心就越来越往下沉。
他们的位置靠近湖滨公园的后身,这里位置偏僻,就连平时都没什么车辆驶过,庄白书把人背到相对繁华的街区,这才拦到一辆私家车。
说来也巧,坐在主驾和副驾的两个人便是刚才几乎救了许笙一命的那对外国夫妇。
庄白书刚扶着许笙坐上后座,他们就认出了许笙。
“我的上帝啊,他好像比之前更严重了。”金发女人惊讶地看着许笙发白的脸色,连忙道:“座椅后面有医药箱和绷带!”
庄白书快速拿过绷带,让那人靠在他怀里,环着许笙的颈肩慢慢把之前的布条解下,即使动作已经放得十分轻柔,许笙却仍疼得眉心蹙起,湿热的气息也急促起来,尽数喷在庄白书的颈窝。他紧抿着唇,迅速麻利地给许笙重新包扎伤口,
“他一直在奔跑,可能急着去某个地方,或是找什么人,非常焦急。”
庄白书疑惑地问起两人是否见过许笙,他们见庄白书能听懂英语,便说起之前看到许笙的场景,提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夫妻俩仍心有余悸:
“当时震感非常强烈,那个广告牌几乎贴着他砸下来!要是晚躲一秒,这个男孩可能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那个中年女人道:“当时头上流了很多的血!看上去非常严重,就像经历了一场可怕的车祸。”
“我们拦住他劝他去医院,但他态度很坚决,没有停下的意思。”开着车的男人扶着方向盘,透过小镜,看了一眼紧紧搂着许笙的庄白书,疑问道:“他坚持寻找的那个人,是你吗?”
庄白书听得心惊肉跳,他抚拨着许笙额前的发丝,盯着那人垂下的眼睑和像被水洗过一般煞白的脸颊,手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沉声道:“是......”
前面的夫妇也愣了一下,狭小的车厢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坐在主驾的男人缓缓开口道:“......你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庄白书感觉心脏骤然一滞,随即泛起密密实实的闷痛,疼得他全身都在抖,许笙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许笙差一点就......
庄白书想狠狠痛揍自己一顿,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懊悔最混蛋的事,就是把许笙一个人留在宾馆,他根本没法想象,许笙是怀着一种怎样绝望和焦急的心情顺着一条条街区找他,那人满眼泪水狼狈不堪的模样像一把利刃,一寸一寸割搅着他的心尖。
而可笑的是,他竟然也怀疑过,许笙对他的爱。
车子一路飞驰,穿过无数的街区,这场地震没对这座城市造成很大的破坏,却无可避免地让城市里的住户陷入了被恐惧和惊慌笼罩的阴影。
他们赶到了最近的临时避难场所时,夜色已深的骇人,夫妻俩去帮叫来医务人员,庄白书跟在后边把许笙送进了救助室。手仍在不停地抖,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不堪一击,许笙平安无事醒来之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边的懊悔和煎熬。
........
许笙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视线清晰之时,他只觉全身发软,疲惫得要命,头上贴着皮肤包缠的东西很热,热得他额头都噙着细细的汗,额角伤口的疼痛感在疲软的身躯里很是突兀,这种滋味绝对不好受。
许笙动了动,却发现手被人紧紧地握着,另一只则在打点滴,他侧头看向床边的人,随即喉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