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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没有!嫂子你说话要讲良心的呀!”李进年还没开口, 被他掺着的中年男人不乐意了,声音一下高了八度。
  “没仔细找我这腿怎么变成这样的?那么大个城里, 我们从早到晚一直在找,大热天的连口水都没得喝,受了多少白眼儿你知道吗?腿都成这样了你还要怪我们没仔细找, 找不到那是我们的错吗?我们难道不想找到人?”
  八月正是暑气最大的时候, 虽然平时也都下地干活, 但是好歹躲开中午最热那会儿, 今天这一群庄稼汉去城里,不说饭了,水也讨不到一口,一整天在街上晃荡, 连个躲太阳的地方都没有,又累又饿早憋了一肚子火,一个人说,其他人也纷纷都看过来,眼里都是怒火。
  王秀英被突然吓了一跳,又见周围人脸色都不好,虽然自己不是那么个意思,到底知道自己犯了众怒,连忙笑着解释,“兄弟,我不是怪你们的意思,嫂子也是着急,说错话了,你们别见怪,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家歇歇吧!”
  几十个汉子,进了村口三三两两地散了,王秀英拉着儿子进了门。
  “丽娟,快给你哥端碗水起来!”王秀英拉着儿子在堂屋坐下,朝着厨房喊一声,自己也顺势坐在儿子旁边,“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进年说起来也是一肚子火,一帮庄稼汉,没去过城里,一进城就先怕了,跟本张不开口,最后还是他和林毅分别带了两队分开找人问,招待所供销社国营饭店电影院,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全都没有,偏偏村里这些个叔伯们,干活干不来,一散开叫路人就开始缩头缩脑的,愣是被人当做敌特、小偷之类的要抓,人家一喊,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跑,一跑一追的,可不就伤了腿吗?忙帮不上,还得害他上公安局领人去。
  “那公安那边?”
  “公安说人是自己跟着走的,而且是跟着认识人,说不定是有事,过两天就回来了,而且人是在县里走的,要报案也得去县里报,他们不管。”李进年叹了口气摇摇头,指望公安估计很难,但是人不见了,要是罗琳琅诚心想躲的话,这下都不知道去哪里去了,能不能找回来,李进年现在也没底了。
  “我爸呢?”
  “开会还没回。”当个村干部,一天到晚都是会,满心希望等到晚上,结果是这么个结果,王秀英半天提不起气来,摆摆手回房了。
  李家庄众人刚吃上饭的时候,琳琅的这趟火车已经到站。
  北方的夏天天黑的晚,下午六点多,琳琅已经在火车上啃了两个馒头当晚饭了,下车的时候,仍然能看到太阳将落未落被远方的地平线吃下去一角的样子。
  安市对于琳琅来说,两辈子都是个陌生的地方,她对此地那有限的印象除了漫天黄土就是各种各样的面条,此刻,踩在这上辈子都没有机会来过的土地上,琳琅不经有些恍惚之感。
  “走吧!先去招待所!”方平津走了两步,回头发现琳琅没跟上来,转身往回走了两步,一弯腰,拿过她手里的包袱招呼道到。
  琳琅脸上一下子就印上了夕阳的余晖,只是这余晖,稍微有些热度,脚步不自觉的跟着走,眼睛却总不自觉的在对方手上的包袱处扫来扫去,怎样才能拿回来?
  尽管知道周围都是陌生人,琳琅还是不由有些心虚的扫了扫周围,前面的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始终和她保持着两步的距离,想上前两步把包袱拿回来吧,总觉得太刻意了些,犹豫着犹豫着,没一会儿琳琅就看见了招待所的大门。
  算了!
  就当没这回事儿吧!
  把眼睛移开,琳琅跟着进了招待所的大门,前后左右打量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回 进来,大门正对面就是一个半人多高的柜台,里头坐着一个工作人员,隐约能见着黑色的发顶,大门左手边是一组木质的沙发配着一个小矮几,应该是平时招待人的地方,右边则有些空旷,前台更后面,左右两边都隐约能看见一条走廊,从走廊进去,应该就是房间所在了。
  “同志你好,我们要两间房。”方平津掏出证件和调令。
  “怎么没有介绍信?”
  琳琅闻言赶紧走过去,买车票的时候她不在,这下还真想看看没有介绍信到底怎么办。
  “是,同志,这是调令,走的十分匆忙,你看我们连行李都没有带,实在是时间紧迫,所以没来得及开,我这里又我们军区的电话,你要是不信可以打电话去问问。”方平津不慌不忙,把准备好的说辞又念了一遍。
  赵梅娇在这里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有些特殊情况她是知道的,虽然她是看不出来这两人有什么着急的吧,但是有些事情也不是她能管的,至于打电话?人家既然说了,那估计也就是不怕,她何必多此一举?仔细审查了军官证和调令,确定没什么问题,赵美娇帮着办了入住手续,“你们是什么关系?”
  “兄妹!”方平津气都不带喘一口的接口。
  见工作人员半点儿没有往下问的意思,琳琅刚张开的嘴巴默默合上。
  开的房间是标间,两张床,只是现在只有琳琅一个人住,肚子隐隐作疼一天了,中午怕再次弄脏床单,她压根儿就没敢睡,好在量不太大,勉强撑了过来,此刻看到床,琳琅就跟没骨头一样,直接就摊上去了。
  方平津跟在后面,见状,嘴角不由扯起一抹笑意,把东西放下,拿起房间里的热水壶,“我去给你打热水,你先歇歇。”
  琳琅像受了惊一般立马又坐正了回来,转头看门口,人早已经没了。
  招待所里有盆,顾不上想上一个用这盆的是什么人,琳琅用打来的热水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脚,把冰凉的下半身终于泡暖和了些,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倒了水,在厕所里换了月事带,想着身上什么都没有,琳琅看了看天色还亮着,不知道供销社还有没有开门,好歹看看有什么能买的,这么一想,琳琅回房拿了包,到隔壁叫了一声却没有人回应,锁上门径自下了楼。
  楼下,还是那个前台,只是此刻,高大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站着,琳琅刚走下楼梯就看到了,莫名的,她没有再走上去,就在楼梯处停下了。
  背对着她的方平津衬衣笔挺的贴在充满力量的背上,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一只手垂在裤子一侧,另一只手放在身前,不知道在干什么,腰微微有些晚刊样子像是伏在前台的柜子上似的。
  前台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先前琳琅没有仔细看,现在看来,长得也不错,乖乖巧巧像是邻家妹妹型的,两个辫子垂在胸前,发尾系着大红色的绒花,此刻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琳琅听不太清,但是对面的小姑娘脸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呆站了半天,那边还在说着,还在笑着,没人发现不远处她已经看了半天了,琳琅忽然就觉得有些刺眼,抓着背包带子的手紧了紧,转身,悄悄上了楼。
  痛经的晚上总是睡不好的,琳琅仰卧,侧卧、趴着、蜷着全都事了一遍,怎么都不对,周而复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糊过去,梦里林毅和范金张着血盆大口拼命追她,琳琅跑啊跑的,突然一脚踏空,醒了过来。
  ‘笃笃笃’
  “干嘛!”琳琅闭着眼摸索着抽出枕头就往门口砸去,不知扰人清梦最讨厌吗!
  敲门声停了,琳琅正想倒回去继续睡,身下热流一涌让她蓦然僵住。
  认命的叹了口气,揉揉脸爬起来,拉开门,果然是方平津在敲门,一看到他琳琅就想起昨天看到的一幕,本来想扯开的嘴角一下就向下拉去,“干嘛?”琳琅黑着脸没好气问。
  分明被人凶了,方平津却好像更高兴了,“不知道你还在睡着,对不起琳琅,吵醒你了,这是给你买的,你先将就用着,缺什么我再去买,要不你等会儿再睡个回笼觉?对了,昨天的那个包袱拿出来一下。”
  硕大的一个包袱,完全不比昨天那个小,琳琅看了方平津一眼,伸手拿过来,脸色还是没有好转,别以为买点儿东西就能讨好她了!谁还不是有钱人了!
  “要包袱干嘛?”脸色还是不好,口气却和缓很多。
  “洗衣服啊!”
  方平津一脸平静,似乎就跟说今早吃包子一样自然,琳琅脸色爆红,死死盯着对方的脸,愣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好意思来,羞赧中有股失落,“不行!”
  “听话,你这个状态不适合碰冷水,会不舒服的,我给你洗。”琳琅脸色通红,眼神闪烁,表情震惊地瞪着他,配上乱糟糟的头发,像极了一直炸毛的鸡,方平津握了握有些发痒的手,头不自觉朝边上偏了一些,生怕自己忍不住笑意被发现。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不是说这时候的男人都大男子主义又保守的吗?不是说连女人生理期都忌讳羞于提起的吗?这儿居然有个主动给他洗衣服的!
  “说什么呢!”方平津没忍住,屈起食指敲了一下琳琅的额头,“你是我妹妹,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赶紧拿来,下午才有车,趁这会儿洗了,你想回去让我大伯娘给你洗?”
  给你给你!
  琳琅一下子拉下了脸,回屋把包袱拿出去塞给方平津,‘啪’地一声关上门,反正内裤她昨晚已经洗了,剩下这些随他吧!
  “哦,对了,安市的商场比较大,东西多一些,要是你想逛街咱们也可以多留一天,早饭一会儿给你送上来,吃了早饭再睡。”差点儿被门板打中鼻子的方平津靠在门上朝屋里交待,想起琳琅刚刚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挂起了笑容,大姑娘了,也会害羞了,可惜罗小六不在,不然还能写信给他说说,方平津带着笑意走向洗漱间。
  毛巾、牙刷、裙子、裙子、布、还是布...琳琅一件一件把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居然还有月经带,琳琅脸上才褪下去的一点热意顿时又烧了起来,只是一想到方平津挤在一堆大妈当中对着女售货员喊要月经带时的场面...
  天!
  不行了!
  琳琅忍不住蹲下来趴在床沿笑起来。
  “同志!”
  是那个前台的声音,琳琅刚刚的好心情蓦地消失,揉了揉笑久了有些不舒服的肚子,起身去开门,“什么事?”
  说完,琳琅就看见了对方手里的托盘。
  “给你送早饭来,你哥说你不舒服。”赵梅娇忍不住打量开门的这个女同志,昨天光顾着看她哥了,今天一看,这刚起来都这么好看怪不得这么招人疼。
  赵梅娇从打开的缝里挤进去,把托盘放到屋子里唯一一张桌子上,一扭头就看见了床上一大滩东西。
  “你哥对你真好。”赵梅娇想起自己家里的哥哥,不由撇了撇嘴,这可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怎么她就摊不上个好哥哥?真叫人羡慕。
  “不像我哥,不找我要钱就不错了,哪里记得给我买东西!还刚来就找我打听,月经带票还是找我换的呢!今天一早又托了我们厨房给你做红糖水,还让我帮忙送过来,要不是看在他长得好的份上,我才不理呢,哎,对了,你哥,他有对象了吗?”
  原来昨天去找前台小姑娘是为了给她买东西?
  琳琅不可否认自己心里一甜,等听到最后一句,一个有字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有,有了!”琳琅垂着眼,不敢直视对方。
  赵梅娇倒是没多想,“是了,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没对象!唉!你先吃吧,我回头上来的时候再给你拿下去!”
  送走对方,琳琅几不可见的舒了口气。
  都说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这话反过来说也一样,自古美人爱英雄。她这长相,说声美人不为过,但无论是不是美人,大概女人,一般都不可避免会被英雄吸引,她对方平津本来就有看原著时的好感,而且对方又是她穿来以后,第一个切实的把她拉出泥潭的人,一个长相能力都出色的人,如天降英雄般救了她,且对她有求必应处处照顾,她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可惜是哥哥啊!
  琳琅深深叹了口气。
  被琳琅有些怨念的方平津此刻却没有在水房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安市的邮局里,打完了电话。
  挂完电话的刘伯元一脸莫名。
  “怎么了?平津有什么事?”程丽站在茶几对面,身体不由自由往前倾斜,关切地看着丈夫。
  “这臭小子!”刘伯元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电话,忽的笑骂一声。
  “哎呀,到底什么情况,你倒是快说呀!”程丽两步走到自家男人面前,没好气的翻个白眼。
  “这小子把他那青梅竹马给接走了,东西没收拾,自己的行李还在招待所里,让我给他去退房,拿着调令给他的小青梅去收拾行李寄过去!”
  刘伯元无奈摇了摇头,真是!来了也不知道上门来开看,居然好意思打电话来使唤他!
  “怎么回事?”程丽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他那个青梅不是也来过咱家吗?你见过的,我后来问了一下,是罗将军家的小闺女,罗将军家可是大户人家,家里产业多,家底厚,小姑娘下乡,家里心疼,钱给太厚了,偏偏那又是个单纯的,被村里人盯上了,怕是除了什么事,后来她发现了,打电话联系平津,平津就来接她,刚来就被小姑娘拽上火车了,这会儿刚到安市呢,你一会儿跟我一起去,小姑娘家的东西还是你去收拾合适些。”刘伯元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些,开口跟妻子解释。
  “你说这小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怎么不来找咱们?还大老远的找平津!”刘伯元也是纳了闷儿了!
  倒是程丽呲笑一声,“人家认识你是谁啊就敢信你?要我说她不来还算有长进,万一你也起什么心思呢?”
  嘿!你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刘伯元不乐意了,抬眼瞪了妻子一眼。
  “行了行了,赶紧的,你还有别的事?没有咱们现在就去,难得平津求咱们,利索给办了!”程丽不理他,转头回房打算收拾东西。
  等等吧!
  那边可是说了怕村里人反抗,还是得带人,本来刘伯元是不信的,不过转头一想,保险一些也没大事,干脆还是打了个电话叫了人来。
  李家庄,昨晚回来的人吃过早饭之后又聚在了支书家院子里,院子外头则是围着一圈妇女,整个李家庄,除了个别户人家,以及老人孩子以外,其他人几乎都聚集在了一起。
  堂屋里,四太爷还是抽着旱烟,支书和会计分别坐在两边,屋子里其他地方,东一个西一个的,站了些年轻一辈,唯一一个外人就是林毅了。
  “还找吗?”李进年有些受不住这沉默。
  “上哪儿找?”李富看了眼儿子,不轻不重的说。
  “要不我们就去镇上报公安吧?至少能知道人在哪儿啊!”这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干坐在这里着急是个什么事!
  李富和李有田对视一眼,把目光投向林毅。
  林毅心下一慌,这些个村里人都觉得人走不远估计还在市里某个地方,因为罗琳琅没有介绍信,但是乡下人没见识不代表他也没见识,要是方平津铁了心,凭他家的权势难道还带不走一个人?就算票不好买,直接开车接人走也没问题!这些个乡下人一辈子没见过几台车,估计是想不到有人只要想,随时都能找到车用吧?
  “要我说还是等着,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说不定琳琅就是故意躲起来闹脾气,等过些天她冷静下来了,自己就冒出来了,这会儿去找公安,闹大了万一公安找到琳琅的时候,琳琅说了些不该说的,怎么收场?”顶着迫人的视线,林毅咬了一下舌尖,镇定下来,轻描淡写的说。
  要是报警,失踪理由是什么?因为他和毓兰抱在一起?这不管能不能找回来,他两不都得被人说搞破鞋吗?
  再说,万一他猜的没错,琳琅真的被带走了,那也是越晚被发现越好,人走了他不知道上哪儿追去,李家庄的人不得把火都撒在他身上?林毅越想越是这样,要是人没走,自然皆大欢喜,要是人真的走了,他也得拖时间稍微准备一下才行。
  李富深深盯了林毅一分钟,见他半点儿没有心虚,这才把目光收回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报警。
  “当家的,当家的,来人了!”王秀英慌慌张张跑进门,指着外头对李富说。
  屋里坐着的几人豁然起身,“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