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之人的琴艺很高,容樽轻轻的“咦”了一声。
绕梁面无表情,介绍道:“弹琴之人,便是熊旅。”
熊旅是楚庄王的名字。
容樽说:“我听出来了。”然后又接了一句气人的话,“你年轻时候的音色要比现在要好很多啊。”
绕梁气的一哽,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么一打岔,原本心中的郁结倒是舒畅了不少。
向后懒懒地靠在了房檐上,眼睛微眯锁着下面。
容樽问,“你不下去见他?”
“不。”绕梁回答的干脆,“我只是想来再看一遍经过而已。”
自己经历的那一切,跟以旁观者角度看到的感受是不同的。他想要重温那血淋淋的一幕,亲手揭开心里的伤疤,毫不怜惜地直面无知的过去。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个人看的更清,才能让自己彻底的放下。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华丽衣裳的女子带着一队侍女,窈窈来到殿门外,请求面见君王。
女子的面容已不再年轻,柳眉、红唇,不笑时有些刻薄严肃,但与生俱来的气质却带着雍容与贵气,守卫很快行礼进去通报了。
“那就是樊姬。”绕梁的声音微微发抖,容樽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一个女人而已,别害怕。”
“谁怕了!”绕梁硬声道,伸手扯下容樽摸他的手,却握着手腕没有松开,喃喃道,“那时候,她每日都会前来觐见,有时候大王恼了,她便跪着,大王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樊姬出来了,脸上依旧是严肃而高贵的,只是容樽眼尖,发现她的额角微微有些发红。
他惊讶,“你的大王,还动手打人吗?”
绕梁有些不自在,“也不是,他其实……是敬重他那位王后的,只是刚开始樊姬太过强势,让大王有些下不来台罢了。”
“那后来呢?”
“后来……”绕梁喃喃道,“后来,樊姬就变了。她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
容樽偏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眉头微微地蹙起。
接下来的几天,容樽总算是见识了——这位王后是如何一步步改变,利用手段攻垮君王内心的。
第二天,樊姬依旧准时前来面见楚庄王,只是不再梳妆打扮,穿着一件素衣就来了。
楚庄王察觉后有些奇怪,停下了抚琴的手,不悦问道:“王后为何不施粉黛,如此简素?”
樊姬垂着眼回答说:“大王您整日沉迷酒色,不理国政,更是不再愿看臣妾一眼,臣妾又哪里还有心思打扮自己呢?”
整日严肃古板的王后露出了这等失落可怜的神色,让楚庄王一下子心软了下来,好像见到了两人刚成婚时的模样,柔下声音,“是寡人错了,寡人冷落了王后,今晚就好好补偿王后。”
他笑着将王后拉入了自己怀中,王后竟然也十分的顺从,乖乖靠在他的胸前,岁月给她带来了更加成熟的韵味。
见两人要开始缠绵了,容樽赶紧拉着绕梁回避。
绕梁轻嗤一声,由着容樽把他拽到了好远之外的房顶。
“这样就成了?你的大王变的也太快了一些,只需王后小意顺从便能幡然醒悟。”容樽盘腿坐在梁上。
“呵。”绕梁冷笑一声,“若是这样,他就不会熊旅了。熊旅好音好色,岂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果然见楚庄王好了两天,就又不耐烦上朝了,再次抱起了心爱的绕梁琴。
绕梁看在眼里,冷声道:“他曾经对我说过,能够得到我是他此生之幸,琴逢知己再无他求,定会珍之惜之,伴此一生。”接着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竟然还信了?”
容樽静静看着他,伸出手来抹平他嘴角弧度,“别笑了,丑死了。”
“要那么好看有什么用?”
“没事,我不嫌你好看。”
绕梁看了看容樽比自己更美的容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懒得跟你讲话。”
“梁梁,不论什么理由,他没有完成对你的承诺,就不是知己。你也不必想不开。”
“我早就想开了。”
两人身下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了砸东西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绕梁俯身看了一眼,表情非常精彩,白了容樽一眼,“你可真会选地方,随便一坐就坐到了樊姬寝殿上面。”
“他骗我!他总是敷衍于我!”女子边砸东西边愤声吼道,接着又“嘤嘤”哭了起来。一旁的侍女一直在轻声安慰,可她却哭的越来越伤心了。
没有了平日里的高冷严肃,也不是刻意营造出的妩媚谄奉。
绕梁嘴角扯了扯,忽然就嘲讽不出来了,昳丽的脸上渐渐变得沉寂和面无表情。
容樽轻轻叹了口气,“这位熊旅好琴好色,可最爱的,却还是他自己,倒叫你们两个平白跟着伤了心。”
樊姬哭了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
容樽见没了动静,实在是好奇,倾身落在地上,隐去身形,见烛火掩映的室内,女子身上繁华的宫装还没有取下,正对镜仔仔细细地擦拭哭花了的红妆。
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冷静,带着丝睿智的光芒。
容樽和绕梁又等了两日,看着楚庄王夜夜笙歌,绕梁绝美的琴声在他手中回荡,但听的久了,却又感到一丝虚浮的苍白。
绕梁整日躺在房梁之上,时而痴痴笑两声,像是想到了什么过往,轻轻摇了摇头。
容樽担忧地看着他。
却听他只会轻声重复着:“快了,就快到了……”
……
樊姬很快再次想出了应对办法,她命人在纪南城南城垣筑起一个高台,每天晚上她都登上此台,独自对着月亮和星星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