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诉他,这两个人形迹可疑,但看着一人风光霁月坦荡若君子,一个神色纯净目光犹如稚儿,心里就无论如何也提不起防备。
等他自己反应过来,发现已经开口邀请道:“老夫今日既与二位在管公墓前相遇,也是有缘,不知可否请二位前往府中一叙?”
“可。”容樽笑眯眯地应道。
高僖开完口就有些后悔,听容樽答应的这么快心里更加嘀咕了。他不屑于几位公子争位的丑态,早已远离朝堂许久,万一这两人是谁安排来接近他,想把他拉入某个阵营可就糟了。
可是话已出口,高僖只得继续板着脸说道:“请。”
心里盘算着,等到晚上可得把隰朋请来,让他帮自己好好审量审量。
……
公孙隰朋乃是齐桓公的旧臣之一,但自从两年前忽然毫无预兆地在群臣面前狂吐鲜血,吓坏了众人,公子无亏命他好生休养,这位手握重兵的武将也就渐渐退出了朝堂,跟高僖一样看似远离了纷争。
当他晚上来到高僖的府邸时,就先被迎进了书房,仆从随即关上了门。
男人硬朗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看着高僖神秘兮兮地检查完附近没人了,转头把他拉到位上,“隰朋可算来了,今日老夫去看望夷吾,却在他的墓前见到了两人!因分辨不清他们是否为几位公子的人,特请来隰朋帮忙。”
“哦?”隰朋冷漠地开口,“既分辨不清,不理便是,为何还要请入家中。”
高僖一噎,强行解释道:“你是没有见到,那两人不似凡人呐!年纪稍长的姿容俊秀,风光霁月,年纪小的也满是纯净之气,他在墓前弹了一曲,惊为天人!比起从前的号钟也不为过。对了,他也叫号钟。”
隰朋神色不变,手指敲着桌沿,淡淡问道:“那年长的呢?叫什么名字?”
“容樽,无字。”高僖刚说完,忽感到周边温度骤降,他一哆嗦,抬眼就被面前之人吓了一跳,“……隰朋?”
只见男人不知何时捏碎了杯子,带着风雨欲来的低沉压势缓缓抬眸,冷笑一声,“你说那人,叫什么?”
“容,容樽。怎么了?你与那人有仇?”
隰朋整个人都好似笼罩在乌云中,眼眸黑似深潭,半晌嘶哑的声音才从喉咙里滑出,“呵,没有,哪里会有仇。”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给人以压迫感,却又显得有些摇晃,唇角勾起形成冷厉的弧度,“高大人……快带我去见见那位风光霁月的人物吧。”
……
容樽离开现代后就已经恢复了从前最习惯的着装,容貌也不再加以掩饰,白袍广袖,乌黑长发垂落于坐垫上,清丽柔和的五官惹得来往婢从频频偷瞄。
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浅笑,显然对这种古时的环境更感到熟悉和惬意。
见到高僖引着一人走来,他缓缓站起,听见高僖为他们介绍道:“这位是隰朋大人,隰朋,这就是容先生和号钟了。”
容樽依旧微微点头算是致礼,感到射到自己身上的一对视线灼热的不同寻常,他诧异扬眉,看见那个叫做隰朋的正死死盯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生吞入腹。
他不解地回望过去,却见那人漆黑的眼中闪烁两下,似乎酿满了怒意,又花了天大的力气给强压了下去,压的自己好像都有点委屈了——直接把容樽给看愣了。
待他要更仔细地观察过去,那人已经掩掉神色,板着一张脸快速扭开头去。
刚毅的下巴翘的老高,一看脾气就挺大的。
容樽只觉莫名其妙,扁扁嘴,也不再理他。
高僖招呼几人落座。用膳期间,隰朋全程铁青着脸喝闷酒,号钟安安静静地吃菜,只有高僖和容樽在愉快交谈。这一谈可不要紧,高僖直接忘记了自己请隰朋来的初衷,惊叹于容樽广袤的学识,连连赞道“妙人!”“当世竟有先生这等妙人!”更是将人引为了知己,无话不谈什么都给人家交了底。
等到月上枝头,高僖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容樽和号钟回去休息。他回过身,看到自己好友还呆呆杵着,这才想起来是自己专门请人家来的,连忙歉意道:“抱歉抱歉,今日与容先生聊的高兴,冷落隰朋之处千万勿怪。”又凑近了低语道,“不知隰朋可看的仔细?”
问完就紧盯着男人等待回话。他已经是非常欣赏容樽了,若是此时得知他是哪位公子派来的人,他……他可真不敢保证会不会晚节不保啊!
高僖正愁苦着,左等右等还不见好友说话,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感觉已经过了半夜那么长,隰朋终于有动静了。只见他绷紧了嘴角,极度不情愿的,从牙缝里嘣出来几个字,“留着吧,不是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的宝宝把攻的名字认错啦,星未。是未来的未哦,不是末尾的末~
另外:隰朋这个人物在真实历史中去世的比较早,差不多是跟管夷吾同时期去世的,这里是稍微改动了一下哦
第五章 号钟(2)
听到好友的答复,高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安安心心地睡觉去了。
可是隰朋……不,应该是凌星未却一夜难眠。
凌部长来到这个时空两年了,原本一年前就该返回,却不知是部门哪个蠢货碰到了什么禁制,害得他差点把肺里的血全给吐了出来,元气大伤,不得不在此多停留一段时间。
他知道上头唤醒了一位厉害的人物,要拨到他的部门,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人会是容樽。
两千多年了……他设想过千万种结果,却没有期待,这人会以这样的身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他曾经很讨厌人类,但却又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感谢这些聪明又自负的家伙。他忽然有些后悔,要是自己从前能够工作再认真一点,会不会他们早就能把容樽给唤醒了?
凌星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呆了一夜,却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很久很久以前,容樽有一个好友雷神,可惜雷神在上古仙魔大战中陨落了。容樽听闻雷神重伤坠入雷泽后,留下了一个脚印,后来被华胥氏的姑娘好奇踩了一脚,有感而受孕。他特地寻来,将雷神的遗孀和遗腹子带回了蓬莱。
不久后,华胥氏生下了伏羲,小名大毛。
华胥好奇丈夫长何模样,容樽便雕了个龙身人头的木人送给她。华胥整日抱着木人,又感而受孕,生下了女娲,小名二丫。容樽感叹,以后若见了雷神,一定要告诉他,虽然他死的早,但他媳妇对他可真是深情,临死前还能走狗屎运留下个脚印,这辈子值了。
容樽看着一家其乐融融有些羡慕,也想给自己找个伴儿,便亲手给自己制了一把琴。无徽无式,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审美喜好而来,就连名字也是等他化形后才有的。
据容樽说:“那日我抱着你去拜访雨姑,正在路上忽而天地变色,仅是未时天色便暗淡下去,漫天繁星初升,你就在我怀里化了形,光嘟嘟的只知道哭,我就那么提着你,到了雨姑那里,她才给你找了块儿布包了屁股。”
凌星未:“……”
“所以我就是那么光着屁股,被你抱着在天上飞了一路?”
“是啊,你身体好,哭声响亮,路过的好些仙人都回头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