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同他们置气,想借他们手对我动手的是原家,”女孩子顿了顿,又道,“所以,我想请你帮忙,让焦家那些孩子守住自己家里的东西。”
动手的是原家,她却想要对焦家动手。这当然不是什么傻,而是一出声东击西,相比内斗过的原家,焦家至此还未收到什么波及,若是焦家自己家里忙的焦头烂额,哪还有现在这么多的精力去管原家的事?
而这件事,对于阴阳司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有的是办法提醒焦家那几个小辈这些事。
当然,原家老祖宗不是什么孩子,敲打一下就学乖了,这也根本不是什么孩子的玩闹,而是生死相博,只是在还未被允许动手前,至少要让对方明白她已经察觉到了,并且开始出手了,也让他们下次出手前有所忌惮。
她的目的已经说清楚了,那剩下的便是解惑了。
深夜赶来,为的自然不止一件事。
“那个山源村疯道人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她当然不会去问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这一次,疯道人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张解没有立刻回答她,只笑看着她,道:“如今,你可猜到那疯道人师徒是做什么的了?”
乔苒轻哂了一声,歪了歪头:“摸金?”
他便知道她能猜到这些。张解笑了笑,看着眼前歪着脑袋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娇态的女孩子,开口了:“是啊,他们师徒是民间阴阳术士,走南闯北,靠着这行当,盗取了无数王侯墓葬中的宝物,也因此换取了无数财富。”
乔苒道:“那怎的过的如此清贫?”
张解说道:“因为他们不是为自己所盗。”顿了顿,又道,“当然也不是为了山源村那条路所盗。”
修路的钱与这些盗来的钱财相比只是小数目。
“出生入死为别人盗取钱财,换我大抵是不干的。”乔苒一哂,“而且这总是下墓总觉得有损嗯……阴德。”
当然,她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损阴德,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以如今大楚的时代,他们的防护措施下去那等经历百年的墓葬,总是于身体不好的。
科学的说就是空气中各种看不见的病菌真菌很多,谁知道会不会出事。时空不同,但有些理论基础还是一样的。所以做这一行的长命百岁的很少。
张解点头:“他们自也是如此,所以先前那位老道人就带着疯道人跑了,隐姓埋名最终跑到了山源村定居下来。”
而后便是很寻常的隐居生涯,十多年不曾被发现,直到如今。
事情很简单,可问题却不少。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为什么不早早将人抓,不,保护起来?”乔苒说道,“那些个别人是不是在做一些不能外道的事情?这一对师徒知道一些?”
院子里响起了裴卿卿的蹦跳声,大抵是呆的有些无聊了,开始上蹿下跳的在院子里非。
张解道:“是知道一些,只是他们两个身上被人动了手脚,但凡想说或者想提一些那些个别人的事情,便会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乔苒听罢,默然了一刻,道:“看来比起师父,徒弟更想将以前的事情说出来。”不然也不会总发疯,被人冠上个疯道人的名号。
这种手法大抵与阴阳术也有些关系,估摸着是传说中的某些禁术了。乔苒当然知道被禁的阴阳术一定是害人的,可害人也是分轻重的。如这等连脑中所想都要控制的术法,在她看来就是十分恐怖的。
对方要的手下怕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傀儡。
所以,张解即便早发现了他也依然没有做什么,疯道人想说却不能说,便这般耗着,只是没有想到一逃十多年还是终究被发现了。
乔苒道:“人是在哪里被找到的?”
张解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收,他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这个回答让乔苒有些意外。
张解轻叹了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现在这人不见了。”
乔苒道:“那要不要想办法将大理寺大牢里的那几个人找出来审问?”
“他们是杀手。”张解道,“专业的杀手,江湖上也早有名号,杀手杀人不问缘由。”
当然,这等刀口舔血多年的杀手定然也是有几分智谋的,否则也不会在挟持乔苒和半推半就做个偷盗钱财的小贼人中理智的选择后者跟着乔苒去大理寺了。
所以,这一次,还真当是万幸了。
“不过他们已经收手了就代表这一单已经完成了,鲜少有活着的人能骗过他们的耳目的,所以疯道人多半已经死了。”张解叹了口气,有些可惜道。
虽说疯道人不能说出什么来,可到底也是一条人命,买了那么多回鱼,也算有些交情了。好端端的人突然死了,总是叫人叹息的。
只是,尸体到现在还不曾找到。
乔苒蹙了蹙眉,道:“没有人注意过事发前后山源村进出的陌生人吗?”
张解摇头。
一个寻常普通的小村子,谁会守在村口候着看人?更遑论就算守住了村口,还有论道山绵延多少里的山脉,事发之地变数不少。
“衣袍在潭中发现,泉潭与地下河水相连,所以尸体会不会被冲到地下河中?”乔苒想了想,道。
“有这个可能。”张解闻言却叹了口气,道,“只是,他的尸体在这件事情之中早不是最重要的了。”
相较而言,那个“别人的事”才是陛下关注的。一个疯道人的尸体不见便不见了。
乔苒闻言,沉默了一刻,忽道:“很多很多的钱财,还有莫名出现的弩机。”弩机是追杀白郅钧用的,据说军营中并没有缺失,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用钱财做弩机总不是一件寻常事。
张解看着她笑了,手指放到唇边,朝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这不是我同你说的。”
乔苒也跟着笑了起来,女孩子点头,朝他眨了眨眼,神情俏皮,道:“是我自己猜到的。”
屋内又传来了笑声,裴卿卿倒挂在树枝上晃着身子。
诺,就说这两人在一起时总是比平日更高兴的,才一会会儿的功夫,都听到好几回笑声了。也不知道那个可怜的黎大人找回来了没有。
第454章 生意
人依旧没有找到。
冉闻看着纸条被火苗吞噬,冷面不语。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马车的遗骸已经被找到了,巨大的冲击之下几乎难以辨认,不过车里的人却没有找到。当然,这可能是好事,却也更有可能是坏事,那一带时有野兽出没,最坏的结果就是两人出事之后被附近山间的狼群叼走了,尸骨无存,而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简直可恨!冉闻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人有时候不是不想徐徐图之,不是不懂的养精蓄锐,不是不明白要分得清轻重,但真真是气从心来。
面对焦、原两家这样的人家,他忽然有些明白那个女孩子了。有些事情一旦徐徐图之除却将自己的一腔热血冷却之外,毫无用途。
这世间讲究律法,可有些律法也管不到却无耻的事真真叫人深恶痛绝,而这两族就是精通此道。
不声不响,将孩子视作工具,靶子,也怪不得孩子要怨恨。若是换了个稍稍深思熟虑的孩子,或许还不愿就此与他们正面发生冲突,不过这个孩子确实有些奇怪。说她不懂养精蓄锐、深思熟虑是不对的,她知晓蛰伏,知晓不去那两家门前招惹是非;可若说她懂却又并非全然如此,该动手的时候丝毫不拖泥带水,快刀斩乱麻。
譬如先前原三爷的事,不就解决了?
所以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与快刀斩乱麻之间从来不是绝对的,有时候时机来了,抓住,自然一下子便解决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又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他若是见了定然不忘跟着踩上一脚。
……
不管发生什么事,日头到第二天总是照常升起的。
长安城的城门依旧紧闭,全城封城寻人。
原家老祖宗同几个焦家的老者坐在亭中叹着气。
“山西路的事实在太棘手了,”他叹道,“娇娇那里依旧没什么进展。”
“这也是正常的,本就不是一件好办的事,”一个焦家老者闻言安抚他道,“陛下不会因为这么些天做不成事就对娇娇失望。”
“这是因为没有对比,”原家老祖宗却拧着脸色,对这样的安抚,不见半点轻松畅快之意,他道,“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没有得手。”
“兴许是来不及准备,毕竟距离阴阳司的人赶来,其中相距还不到一个时辰,要找到人并不是一件易事,眼下城中封城,更不好下手了。”焦家有老者说着,忽地咦了一声,对众人道,“你们听。”
朗朗读书声传来。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是焦、原两家启蒙学舍中读书的孩童在跟着先生诵读,这是孔圣人感慨岁月流逝无情的话。
他们这些早被称作老家伙了,族中必须有独当一面的年轻人,才有起势的可能。
“也不知道这一群孩子里会不会出个好孩子。”那焦家老者叹了一声,再次感慨了起来,“你我两族族中子弟式微啊!”
若不是式微,唯恐在长安城中昙花一现,又如何用得着动那样的心思?天子的荣宠总是无情的。
“原本想为娇娇那孩子争取一些时间的,但现在却争取不了了。”那个感慨岁月无情的焦家老者摇了摇头,无奈道,“罢了罢了,还是让娇娇快些将事情做好才是,那个孩子暂且与我等井水不犯河水也好。”
原家老祖宗嗯了一声,便在此时,管事急匆匆从长廊那头跑了过来,向几位施礼之后,起身道:“几位主子要开一下库房。”
提到库房,原家老祖宗本能的摸了一下自己腰间的钥匙,而后便自顾自的摇头笑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方才那一刻真是本能反应。这里是焦家,不是原家。开的自然是焦家的库房,也不是原家的库房。
焦家那几个老者也未在意,大手一挥,道:“那就开呗!”毕竟他们焦家族中的孩子虽然平庸了些,却是一向听话懂事的。
那个管事闻言却没有起身,反而面露难色,道:“几个主子要的东西不够。”
不够?几个焦家老者怔了一怔,库房东西不够这等事情还是头一回听闻。一则阴阳术士要的东西家里一般都是备足的,二则,族中也没有什么得器的后辈,要的东西对于库房备下的可谓不值一提,所以这种东西不够的事情还是头一回听闻。
愣了一会儿之后,有个焦家老者出声了:“他们要了什么?”语气中颇有不满。
管事拿了一张单子递了过来。
“怎的突然要那么多?”这老者只瞥了一眼单子上的东西便忍不住喝骂道,“家里不会少了他们的,又不是要出远门,突然要这么多的朱砂作甚?”
这话一出,管事便苦笑了起来,这等时候可不是他这个做下人的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塞得时候了,于是他忙解释道:“正是要出远门呢!陛下指派几位主子去东南几州走一趟。”
阴阳司的术士当然多半时候是留在京城的,可堂堂一个大楚的阴阳术士也不会只照看长安一地,所以每年都有阴阳术士要去地方走一趟,看看各地有没有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来。
这等事,一般而言,大天师不会亲自前往,派去往各地的阴阳司天师们的数量与他焦、原两族维系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毕竟去往民间,事情办的好了,也能在百姓中获得不错的声名。而他们焦、原两家今年的数量早已到了,这一次去往东南几州按理说应当是阴阳司内部派人去的,怎会突然变成他家几个小辈了?
这让几个焦家老者有些惊讶,忙问:“怎么回事?”
管事道:“听闻是因为阴阳司的人忙着城中的事,大天师说如今人手不够,便让几个主子去一趟,左右都是为陛下做事的,不分你我。”
当然,不分你我这种场面话听听也便可以了。这件事对他们几个焦原两家其实帮助不大,除非族中这几个走了天大的运气。不过对于素日里平庸的焦家小辈而言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是以知道这等事情之后,便匆匆忙忙开始准备收拾东西了。
这单子上要的东西虽然数目不少,但考虑到这一次是要出远门的,倒也不能说错。
管事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如果库房有的话,他当然二话不说便给了。可现在库房里存的朱砂数目不多了,他给不起了。因为库房才将一大批朱砂运往山西路。
差事自然是好差事,若是放在平日里,他们都要感慨一声幸运,可现在,这差事来的却不是时候。
“怎的会出这种事?”不过略一想,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的焦家老者忍不住低骂了一声,“这等时候忙……”抱怨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这等时候阴阳司为什么会忙,他们最清楚不过了。因为几个亡命之徒跑了,而这几个亡命之徒怎么跑的,这世间怕是没人比他们更明白个中缘由的了了。
仿佛什么东西一下子堵在了胸口一般,让人憋屈的很。
这等时候,若是回去让几个孩子退了这一趟出行,怕是要让小辈与他们离心了。几个焦家老者拧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