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接二连三闯入的护卫,他当即喝声道:“不要动手,都带了人,动起手来谁也讨不了好!”
主子打架受伤,下人们自然也不甘示弱,都有样学样的。
带着护卫闯进来的汾王世子怒目看向对面带人赶来的淮王世子:“今日淮王府不给我汾王府一个交待,这事没完!”
比起淮王世子一副文弱读书人的模样,这汾王世子生的人高马大,很是壮实的样子,听说素日里很喜欢同府里的武师练练,看起来有些凶相。
不够即便是文弱读书人模样的淮王世子却并不怵他,此番淮王府带的人多,他倒是不怕,闻言不由冷哼道:“柔福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我淮王府也不是吃素的!”
甄仕远翻了翻眼皮,虽然对这两位郡主不对付引来的麻烦心里很是嗤之以鼻,不过面上却并不显,只是轻咳一声,越过面前这两个怒目对视的王府世子,看向那头脸色惨白如纸一身劲装赶来的中年妇人,抬手施了一礼,道:“岑夫人。”
比起两个现在还活着,却不知道伤成什么样的郡主,岑夫人的担忧是当最先被照顾到的。
“二位世子,你们的相争暂且稍后,”他道,“此时该当弄清楚的是马背上的到底是谁。”
这话一出,两位王世子皆神情一僵,顿了片刻后带着人退到了一旁。
岑夫人双唇颤了颤,看向不远处环绕一圈的几个大理寺官员、仵作,饶是曾上过战场的巾帼女杰,此时却也浑身发抖。
浑身发抖的不止是岑夫人,还有受了惊吓的公子小姐们,此时皆坐在一旁的席面上,垂着脑袋恍如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当然,柔福和欣康在马球场上出事的事情还不至于让他们吓成这个样子,毕竟打马球堕马这种事并不算少见,比柔福和欣康情况更惨的他们都见过了,以至于刚出事时,当时马球场上各自为战的两队人还险些为此闹出了冲突。
一直到大理寺的人过来协调还在闹,而真正让满场皆惊,甚至还有人吓晕过去的是发生在之后的事情。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的斜刺里传了过来,当时场面吵的很凶,大理寺的人也正在协调,一开始谁也没有注意到,就是有马蹄声也没人回头去看。
直到声音越来越近,没参与争吵的有人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当下便发出了一阵尖叫,这一声尖叫立时引得场中众人望了过去。
随即场面失控,尖叫的吓晕的不计其数。
就连见惯大场面的甄仕远也吓了一跳,不过到底是大理寺卿,他反应的很快,当即便让官差将人带到了一旁的观席上,这么做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安抚被吓到的这群公子小姐们,更重要的是……事情发生在回园,这些人自然也逃不了关系。
安置好这群受惊的公子小姐,又让人去大理寺叫封仵作和乔苒之后,甄仕远看着自远极近驮着一个人而来的马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正让场面失控的原因是马背上驮着的这个人没有头,这是一具无头尸。
第417章 岑夫人
乔苒自忖自己的胆量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炼也不算小了,可真正看到眼前一幕时还是吓了一跳,而后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只觉得头脑发凉。
“你来了。”谢承泽回头朝她点了点头。
乔苒嗯了一声,脸色发白的看向眼前的无头尸。
闻讯赶来的护卫以及惊吓不已的一众公子小姐们有甄仕远在其中斡旋,他们两个倒是暂且得以先甄仕远一步过来看眼前的情形。
“一开始谁也没有注意到,直到有人尖叫了一声,大家这才转头望去,”谢承泽指了指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枣红色骏马道,“见到马背上驮了一具无头尸,场面当即就乱了,不过大人很快便让官差将人都弄到了席上,又派人在回园门前与周围守着,没有让人随意进出。”
这一步是很有必要的,若是没有控制住让人乱跑,势必会让凶手趁乱脱身。
“虽说乱了一刻,不过因大人反应快,倒也没有谁趁乱接近过这匹马和马背上的尸体。”谢承泽说道。
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刨了刨蹄子,鼻孔中呼出一阵热气,很是悠闲,不像受惊的样子。
这就是他们比她先一步看到的,谢承泽说罢,顿了顿,看向蹲在一旁开始验尸的封仵作与将尸体围起来的官差,道:“虽说不知道这是谁,可看此人的穿着,应当是今日过来打马球的人中的一位。”
乔苒嗯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围观席上那群“龙子凤孙”们,见这些人中除却身着常服的看客以及侍婢小厮打扮的人之外,几乎可以分成两拨人,一拨着黑袍红腰带,另一拨则着白袍蓝带,瞧着这齐整穿戴的模样,估摸着是这些龙子凤孙搞出来的噱头。
兴许这场马球赛已经筹备了许久也说不定。
这具无头尸身着的是黑袍红带,是以,即便没有头,暂时不知此人是谁,却还是能肯定这应当是个自己人。
乔苒看了片刻那群“龙子凤孙”们,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身旁这匹优哉游哉的枣红骏马,她虽然对辨别马匹的好坏几乎可以说一窍不通,可看这高头大马精神十足的样子,可见也是匹好马。
大抵是察觉她的目光落到了这匹马上,谢承泽想了想,道:“这马……确实不凡,在整个长安城都找不出几匹来,是来自西域的宝马。”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转身向观席走去。
乔苒看着他在观席旁似乎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一位穿白袍蓝腰带的少女从观席上走了过来,脸上还有些未尽的惊慌,不过走到谢承泽身边时,那少女却松了一口气,而后下意识的抱住了谢承泽的胳膊。
乔苒在少女那与谢承泽如出一辙的凤眼上顿了顿,恍然这多半是谢氏族中的女孩子了。
能与“龙子凤孙”们玩到一起的女孩子出身自然不会低。
谢承泽面无表情的抽出了被她抱住的胳膊,瞥了她一眼,道:“今日之事,回去之后我不会替你隐瞒的。”
这一句话仿佛比先前的惊吓更甚,少女撇了撇嘴,眼里也变得雾蒙蒙的一片,一副快哭出来的架势,软软的喊了一声:“哥……”
然而这副将哭未哭的架势并没有让谢承泽生出半点怜惜的情绪,反而带着她走到乔苒身边道:“事情经过想来她们更清楚一些。”
哭丧着脸的女孩子随即好奇的打量了一番乔苒,而后叫了一声“大人”。
乔苒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反手指着身后那匹优哉游哉刨蹄子的枣红大马,问道:“谢小姐认得这匹马是谁的吗?”
女孩子怔了一怔,没有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姓谢这种蠢话,只顺着她的指向望了过去,待打量了一会儿那匹枣红大马之后,她开口了:“这样的马,今日的马球场上也没有几匹。”顿了顿,她忍不住瞥向不远处甄仕远那边的一行人,而后指着其中一个女子道,“不过我未特意注意过,只这样的西域宝马,岑夫人应该有的。”
乔苒也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那个被称为岑夫人的女子她其实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毕竟比起那两个带队而来的世子,一个女子带着一群护卫过来就显得有些“特别”了。
当然,更特别的是这个女子本身。这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容貌倒只是清秀,没有特别出挑,真正出挑的是她的穿着打扮与气质。同她这个年纪一般的妇人不同,她高发一束,头顶系着红绸丝带,除此之外没有半点装饰,身上穿的是朱红色的劲装胡服,不知道是那一对剑眉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看起来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感觉。
乔苒自忖名门豪族中那等貌美端庄的妇人看的多了,如这样的妇人还真是极其罕见的。倒真有几分花木兰的飒爽。
只是再飒爽的女子,此时也有些脆弱。若是没什么事,当然不会带着护卫赶来,那边两家是为了起了冲突的柔福和欣康两位郡主已经确认了,那么这个带人过来的岑夫人应当就是为了……这具无头尸了。
比起那里自寻麻烦受伤的柔福和欣康,显然岑夫人这件事更为严重,难怪甄仕远把那两队人请到一旁,只同岑夫人在说话。
至于说了什么,离得那么远,乔苒当然听不到。
那个谢家的女孩子说完这一句,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谢承泽和乔苒开口,虽说不敢看那具无头尸,她却还是忍不住道:“柴俊就是对面那一队的,身上穿的就是这个,而且他人……也不见了。”
虽说没有头,还无法证实这个人是不是柴俊,可这一身衣袍加上那匹枣红的高头大马,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人的身份了。
乔苒看向那边面白如纸浑身发抖的岑夫人,忍不住暗暗感慨:还真是巾帼女杰了,若换个人来,早晕过去了。
虽然还没有证实,但听眼前这个谢家孩子说话的口吻,这柴俊估摸着就是这个岑夫人的儿子了,至于岑夫人的夫君是谁,为什么她嫁了人还会被称为岑夫人,这等事问一问一旁的谢承泽就知道了。
“谢大人,”这般一想,乔苒对谢承泽道,“这个岑夫人是什么人?”
第418章 疑惑
岑夫人吗?
“她是柴将军的遗孀,”谢承泽说道,“十三年前天下大乱之时,柴将军率的那一支军队在边疆抗击匈奴。彼时大楚腹背受敌,精锐铁骑几乎都在与谋反的陈善作战,是以战事最吃紧之时,边关人数严重不足,更遑论还要照顾边疆的百姓,随军的女眷之流。那时候自幼略通武艺,也算将门虎女的岑夫人便将军中的妇孺集合起来,带了一支女子兵出来,虽说不管的穿备还是力气与精壮之兵还是有些差距的,可也立过一些功劳。以至于天下太平之后,陛下便特给她赐了个‘岑夫人’的名号。”
倒还真是表里如一,当真的巾帼女杰。
乔苒嗯了一声,继续问谢承泽:“那柴将军是怎么回事?”
谢承泽道:“在同匈奴作战的过程中被匈奴毒箭击中,虽说随军的大夫及时帮忙清理了余毒,可到底是没办法全然清理干净。那之后,柴将军就不大好了,不得已,只能从边疆退回了长安做个闲职。可没几年,余毒发作,柴将军还是走了,所以柴家如今是岑夫人当家。不过听闻柴将军虽走,其子柴俊却颇有几分其父风范,朝中武将早放言过几年要提携柴俊入军,让其子承父业。”
短短几句话,已经将柴家的境地描述的很清楚了。
乔苒听明白了:“虽说岑夫人很了不起,可作为柴将军的遗孀,柴家如今可说与大家毫无交集才是,”她道,“那此次柴俊会被请来打马球是因为他的身手是也不是?”
倒不是乔苒看低这些“龙子凤孙”的品行,而是以柴家如今的状况,柴俊几乎可说与这些“龙子凤孙”是没什么交集的。一方是吃喝玩乐的“富贵闲人”,一方却是孤儿寡母,还要努力刻苦,以求入伍重振父业的少年。两方别说玩不到一起,怕是连碰都不碰不到几回。
除非,柴俊自身有能和他们玩到一起的本事,譬如马球打的特别好,谁将他拉进来,便是有一大助力云云的。
那个谢家的女孩子闻言脸色一红,到底是对乔苒这样直白点出的话感到有些羞愧,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就是为了这一次能赢我们,柔福郡主特意把他拉进来的。”
“那方才柔福郡主和欣康郡主发生冲突时,这个柴俊没在吗?”乔苒又问她。
那个谢家的女孩子闻言忍不住瞥向一旁的谢承泽。
谢承泽道:“乔大人问你话,你说便是了。”
女孩子这才红着眼睛道:“应该不在吧!上半场柴俊还在的,结果到了下半场,柴俊就不见了。找不到柴俊,柔福郡主还发了好一通火,不得已,让别人补上……”
乔苒打断了她的话,奇道:“我见你们打马球的男女数量不等,这到底是怎么个打法?”
男女的力气几乎天生是有差异的,若是一方男子更多,那么不得不说,这天生便是不公平的。
对她这个问题,那个谢家的女孩子似乎愣住了,半晌之后,才吐了吐舌头,道:“你……不会玩马球啊!”看过来的眼神惊异,仿佛在看什么稀奇事物一般。
乔苒倒是不以为意,笑了笑正想说确实不会,便听一旁的谢承泽冷哼道:“谢柔,你会玩马球很得意是不是?若是如此不拿命当命,与其在这种地方送了命,明儿我便同祖父说把你送去边疆,到时候还能为谢家讨个名声回来。”
这一句带着几分威吓的话吓不到乔苒这种“伪豆蔻”的女孩子,却能将面前这个当真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吓的哭出来。
乔苒在一旁摇头失笑:谢承泽这话虽说有些过了,可却当真是兄妹情深。忠言自古逆耳,瞧这个叫谢柔的女孩子吓成这样,估摸着有一段时日不会出来打马球了。
“还有,淮王府、汾王府的恩怨,你们掺和什么?”谢承泽面色依旧有些冷冷的,语气中对这些王府似乎颇有不屑。
陈郡谢氏这等改朝换代不倒的世族确实有自傲的资本,并不怵这些留在京中等着伺机上位的宗室中人。
呵斥了一通谢柔之后,谢承泽回头问乔苒:“还有要问她的吗?”
乔苒摇头。
谢承泽便让谢柔回去了。
眼见谢柔一边擦泪一边走回了围观席上,谢承泽这才问乔苒:“乔小姐,你觉得我这个兄长是不是太过严厉了?”
乔苒笑道:“以你谢氏的资本,这些淮王、汾王、秀王什么的当然不要掺和的好。”
当今大殿下撑不了几年,这些宗室中人争得到底还是那个位子。明着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私底下却小动作不断,到时候不管哪个运气好上了位,其他人又能落个什么好处?去赌往后新皇大度不清算吗?傻子才去赌这个。
自然两不相沾更好。
所以,她这一句话便点到了个中关键之处。
“谢柔若是如你这般聪慧,我哪还用操什么心?”谢承泽说着揉了揉眉心,而后转身看向那边观席上惊慌失措的一众人,道,“乔小姐,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怎么看?乔苒想了想,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眼下先要弄清楚死的这个人的身份才是。”
“我见过柴俊,”谢承泽闻言,目光也落到了那具无头的尸体上,“他体格健壮魁梧,这……很有可能是他。”
“待封仵作验完尸,请岑夫人过来一看便知。”乔苒说道,“孩子的身体上有无胎记之流的,她应该最清楚了。”
眼下拦着不让岑夫人过来,便是怕影响她太过激动之下,破坏了尸体。
大理寺办案的手段流程已经很成熟了,这等事情,只要甄仕远在场,哪怕岑夫人再如何激动,他也不会同意她在封仵作之前胡乱触碰柴俊尸体的。
“说起来……”在一旁站了片刻,乔苒看向马球场的四周,而后指着东西角那一处开口通向的小树林,道,“这马驮着尸体是从那里过来的吗?”
谢承泽点头,问乔苒:“怎么了?”
乔苒指向地面道:“几乎没有看到什么血迹。”
如果这个人是坐在马上被人砍下的头,这一路过来,怕是血流不止的,而不可能如现在这样,一点血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