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犯黎大小姐没有被关押或者软禁,自己跑到京城来,连累的京城的两个黎家的一个病倒一个被禁足,甚至还有被牵连的可能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王泊林的身份,他难道同这个琅琊王氏嫡系有关系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以至于要通刑部的路子。
其三还是黎大小姐,谁送她来的,金陵那边的黎家知情不知情,当天到底生了什么。
案现场在金陵,疑凶却在长安,眼下更有趣的是据金陵万里之遥的长安却第这个案子十分关注。难道是针对黎兆的?这……呃,虽然她也觉得黎兆是个很厉害的人,但一个前途无限的官员朝中并不少见,会招人嫉妒,下绊子,诸如中秋那一次那样倒是可以理解,但那么大的手笔关系到刑部,背后那人若有这么厉害的权势,还用嫉妒黎兆一个才被裴相爷看中的年轻后生吗?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甄仕远捏着嗓子学了一遍她的话,翻了个白眼,道,“她不跑去青楼捉奸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以黎大小姐的性子,做这种事不奇怪。”乔苒对此倒是不以为意,“现在的问题是黎大小姐做了什么。”
“那你去问封仵作。”甄仕远,道,“兴许王泊林告诉我们的可比黎大小姐本人说的还要多。”
这位跑到长安来避难的黎大小姐显然并不是一个配合的嫌犯,支支吾吾的,前后口供不一,不过从她前后口供不一也能推测出她确实做过一些什么事情。这也让杜子衡一度头疼,据杜子衡私下抱怨,他曾明确的告诉黎大小姐请她说出实情,王泊林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云云的,可那位黎大小姐还在说一些不知真假的话。
黎大小姐的不配合让事情越闹越大,大到原本杜子衡一人可控,现在倒是好了,直接可能引来刑部下场。
甄仕远一想到此,不无感慨:果真就算是亲生的兄弟姐妹也是不同的,黎大小姐但凡有她三弟半点本事,也不会将事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感慨了一番,才记起乔苒,抬头一看,女孩子早就走了。
……
早就走了的乔苒此时已站在封仵作面前了。
“王泊林的尸体暂时没有送过来。”封仵作听她说完了来意,开口便道。
乔苒点头:“我知道,毕竟路途遥远,这一路上也不知道会生什么事呢!送过来,怕是早就腐烂了。”
所以,这就决定王泊林的尸他们无法亲眼看到。
“不过听说刑部的人在同金陵交涉,想要拿到王泊林的尸体。”封仵作说着不由挺直了腰板,“他们到时候还准备让我过去帮忙验尸。”
毕竟封仵作再怎么脾气古怪,这手段本事却是名声在外的。
“就算那个王泊林是琅琊王氏的私生子什么的,王家的权势还能让刑部做出这样明显不合情理之事?”乔苒听闻却有些异样,看向封仵作道,“这是怎么回事?”
封仵作悻悻的瞥了她一眼,嘀咕:“你这装的跟真的不懂一样。不要问我,这件事他们怎么可能告诉我?”毕竟他只验尸,也只管这个,其他的一概不管,人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啊!乔苒收回了盯着封仵作的视线,道:“那个王泊林怎么回事?”
“金陵府衙的仵作到场时那个王泊林一丝不挂,”封仵作道,“从那个谁跑了之后,就没有人进去过那个房间,也没有人出去过了。”
乔苒哦了一声,道:“那就是真的去寻欢作乐了啊!”毕竟一丝不挂嘛!
她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封仵作腹诽了一句,看了她片刻,又道:“王泊林双臂有抓伤,肋骨有断裂,据仵作判断有可能伤及脾肺,此外他全身上下还有大量拳击伤,分别在双腿内侧与胸口以及颈后,后脑有重击伤,听闻仵作进去时,那个王泊林除了满身的伤痕之外,人也倒在血泊里,后脑之下都是血。”
乔苒闻言,道:“听着像是跌倒撞击到后脑勺摔死的。”
“有这个可能。”封仵作道,之所以说有这个可能是因为他没有亲眼见到尸体,所以也无法判断王泊林的具体死因。
“不过还有可能是伤及脾肺,”封仵作说着手在自己胸口奋力比划着,“脾脏内出血而死。”
现在的问题是不清楚王泊林到底死于哪一种,而如今整个大楚,能解剖断案的仵作除了封仵作之外几乎没有。不过旁人即使会一点,可与封仵作还是没得比的。
“所以那王泊林双臂的抓伤是不是黎大小姐所为?”乔苒想了想,道,“我猜收到风声不敢置信的黎大小姐跑到青楼捉奸,推门而入便看到了光着身子的王泊林,这一幕可以肯定王泊林到青楼做了嫖客,惊怒之下,黎大小姐跑到王泊林面前质问。”
“当时的王泊林光着身子,黎大小姐需要一个支撑,所以一定是抓住了王泊林的双臂,这一点对比一番她与王泊林的身高应该就能确定。”
说罢这些,她抬头看向封仵作。
却见封仵作正瞠目结舌的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之后,仿佛突然清醒了一般,回过神来,半晌之后,才道:“一点不错。”
乔苒笑了笑,想了会儿又道:“我看黎大小姐匆匆忙忙跑来长安避难,定然是做了什么,以这封不怎么详尽的验尸报告……”
这话一出,可说是戳中过了封仵作的命门,他当即应声道:“不错,这等验尸报告委实太不详尽了。”他想知道的很多东西现在还不知情。
乔苒也习惯了看封仵作的验尸报告,所以,对这一份捡漏的验尸报告有些不大习惯。
“我猜黎大小姐或许是将王泊林推倒,致使她后脑之伤的人。”看王泊林后脑着地,人又死了,黎大小姐自然自认凶手,之后的前后口供不一,到长安避难以及各种慌乱也可想而知了。
“不过如果能看到现场的话,应该还能根据现场物件的摆放以及一杆人证物证,或许能确定这件事。”
但现在,金陵与长安相隔万里,这个要求显然是行不通的。
第395章 特别
“所以,如果确定王泊林是死于后脑重击,那黎大小姐就是真正的凶手了。”乔苒顿了顿,又道,“如果不是的话,杀死王泊林的人就是打伤王泊林的人,不过现在没有人看到过这个人。”
正低头摸着下巴思索的封仵作闻言忍不住抬起头来,讶然道:“那案子里有写这个吗?”
那封金陵调来的卷宗并不是秘密,就连他也看到过,不过他记得好像那位金陵府尹除了写黎大小姐这一茬之外并没有写别的。
乔苒道:“卷宗上写了,事发前后三个时辰之内没有任何人出入那个房间,而算一算王泊林离开黎府的时辰,他赶到清风楼,就算是用最快的马也要至少半个时辰。清风楼老鸨与堂中嫖客可以证明他进去的时辰是在午时。呃,大白天的去做嫖客,这位王泊林的兴致还是有些特别的。”
“许是囊中羞涩呢!”封仵作在一旁默默的说道,“毕竟白日去青楼要比晚上去便宜不少。”
他还挺懂的啊,乔苒看着封仵作的眼神有些微妙。
对上这样的眼神,封仵作似乎也察觉出几分不对来,忙解释道:“我只不过想寻些人的身体研究研究罢了。”
“去青楼原来是为了研究人的身体,封仵作真是与众不同啊!”乔苒道了一句,没有再理会封仵作的解释,而是继续道,“这王泊林应该没有研究人身体的癖好。”
“那就是去嫖了。”封仵作说道,“这个……虽然德行不大好,但也是人之常情。”
“好,白天午时去做了嫖客,而后也未点哪个姑娘,说是想休息一下便去了房间,”乔苒道,“据春风楼的妈妈说,王泊林虽然来得不算频繁,可每个月总有一两次,每一次都是休息一会儿,而后离开时也会在桌上留下嫖资,只不过他倒没有确切点那个姑娘的意思,每次都是随便抓一个,有时候甚至那等其貌不扬端着茶水的小妹都会被他抓过去,听起来似乎是憋久了有些急,也不忌相貌身材之流了。”
憋久了有些急……封仵作忍不住搓了搓手,有些尴尬,这话说的还真委婉,总之,听起来这王泊林就是个急色之人,而且口味还不忌那种。
乔苒想了想,又道:“这王泊林长的不错,毕竟黎大小姐看上的,应该不丑,又听闻属琅琊王氏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好歹也沾了个有些远的亲,在金陵,他若真想解决身体之需,比起去春风楼嫖,买个通房或者你情我愿之流的寻个女子不比去春风楼更好?”
女孩子说着目光幽幽的望了过来。
“我怎么会知道这个,这要问那个死掉的王泊林了。”封仵作被她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或许是青楼女子……呃,调教的好呢!”
“调教也要花钱的,茶水小妹应该没有被调教过。”乔苒说着,顿了顿,道,“总之这个王泊林大白天的跑去青楼,没点什么人,老鸨也习惯了,待到王泊林睡醒之后,自己会出门岁半抓一个过来解决身体之需的。”
对于这等省心,长得好,还给嫖资的嫖客老鸨自然是放心的,便在大堂里应付那些难缠的客人。直到黎大小姐进门,跑去捉奸。
以黎大小姐的名望,她同王泊林定亲的事整个金陵城自是都知道了。老鸨想了想,便没拦。毕竟这等男的出来花天酒地,正室找上门来的事她看的多了。左右打是他们的事,到时候折了她那里的东西,给张单子让赔就好了。反正大门大户的丢不起这个人,就算真想耍赖,一纸诉状告到官府,风月场上不讲究脸皮,正经人家还是讲究的。
原本以为又是一场正室捉奸的戏码,哪晓得这次出了人命,王泊林自己死了。事情这才闹大了。
女孩子安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封仵作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想了想,便出门了,待到从饭堂拿了饭回来,见女孩子还未走,刚想出声问一问,便听女孩子开口问他:“那个……王泊林有同女妓……呃……行过鱼水之欢吗?”
鱼水之欢?还挺文雅的。封仵作抱着食盒,想了想,道:“一丝不挂,应该是行过了吧!”
“这可不一定。”女孩子摇头。这是一个想当然的想法,光着身子可不一定真做了什么。虽然去青楼又光着身子,想来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可王泊林的举动委实有些奇怪,大白天的上青楼,也不是缺钱,没有看到他点什么姑娘,不过却有人看到各种各样不起眼的女子离开他的房间,再加上他确实没穿衣物,所以睡醒了随便抓个女子行鱼水之欢这种事便理所当然的成了“事实”。可这个事实其实没有什么证据,除非,能找到同王泊林行鱼水之欢的那些个女子,据说王泊林去过好几次了,那么,涉及其中的女子必定不止一个,春风楼各种各样的姑娘包括茶水妹虽然不少,但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人,从几十个女子中找出几个同王泊林有过鱼水之欢的女子应该不难。可杜子衡送来的案子卷宗没有提到这一点,没有提到的,她便倾向于没有。
“所以,这验尸报告上可有写明他行鱼水之欢的证据。”
封仵作正要放饭盒的手一顿,忽地拉长语调看向她:“哟……你还挺懂的啊!”
这乔大人看着一副正经人做派,没想到连这个都懂,也不知道是怎么懂的。
“你看不懂的那些故作高深的用语里可没写这个。”封仵作说着打开饭盒道,“许是没查什么的吧,这个我不清楚。”毕竟验尸的可不是他。
乔苒问道:“那……等把王泊林运来京城之后,你能验出这个吗?”
封仵作拿碗的手不由一顿,半晌之后,忽道:“你……关注的地方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啊!”
他还没忘记头一回见到眼前这个乔大人的情形,据说是她向张天师提出死去的苏巡按可能死于撩阴腿,两人一个在旁边看,一个亲自动手翻了苏巡按的……呃重要之处,这才找到了证据,最后推测苏巡按很可能是被一个武功不怎么样的女子所伤,这才查明了事实。
没想到这一次,她关注的地方又是这么清新脱俗,不过这一次可没有张天师帮着在一旁翻了,这个重任要落到他的头上了。
“如果腐烂的不是很严重的话,或许可以看一看。”封仵作说着却不由有些悻悻道,“可就算是用冰保存,这金陵到长安一来一回都那么多天了,也未必能查的出什么来。”
第396章 直觉
“无妨,那到时封仵作你的验尸结果我也想要看一看。”乔苒说道。
封仵作嗯了一声,低头扒饭。要看他的验尸结果的人多的是,也不在乎多这一个少这一个了。
女孩子没有看人吃饭的兴致,看他吃的高兴便没有再打扰,而是笑了笑,走了出去,而后还转身细心的替他关上了屋门,不过屋门在彻底关合的那一瞬间,她忽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叫了一声“封仵作”。
正低头扒饭的封仵作抬头不耐烦的望了过来。扰人吃饭同扰人验尸这两件事简直是世上最令人讨厌的了,这乔大人怎么回事啊?
女孩子看过来的瞳子黑漆漆的,看不出太大的情绪,只看到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而后还是开口道:“你去验尸的时候,刑部应当会允你剖尸……”
封仵作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声:这一点并不难猜。要查个明白,不剖开来看一看怎么成?
“若是……”女孩子再次停了下来,难得的有些犹豫不定,说话三缄其口,不过最后她还是说了出来,“若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一定要藏起来。”
什么叫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封仵作有些诧异,正想继续追问。
那厢女孩子已经笑了笑走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即便过后封仵作杀到她面前追问,女孩子也依旧一笑置之。
这副似乎猜到什么的样子看的封仵作大为窝火,心里暗忖,若真被刑部叫去验尸了,定然也要藏几回,叫她给足了自己面子再将结果告诉她。
乔苒对此并不在意,连同黎大小姐的案子也没有继续追问。
甄仕远看她依旧不急不缓的样子,有时候也会问上一问。毕竟这件案子看起来在长安城那些案子中并不显眼,甚至如今大理寺手头还有几桩案子涉及的权贵比这个案子中涉及的黎大小姐甚至黎兆的身份要高得多了。
可偏偏是这件案子,引得吏部和刑部两个衙门于其中已经交涉过好几回了。
“你那个查的怎么样了?”甄仕远又一次开口了。
正在桌边悠悠翻着一本不知哪里弄来的杂书的女孩子抬起头来“啊”了一声,而后回过神来:“哦,大人你说黎大小姐那个案子啊!也就这样吧!”
甄仕远低头看向她书中的杂书,见是一本《机关杂术》忍不住道:“怎么,你还想去匠作监谋个女官不成?”
“不是啊!”乔苒摇头,合上了从书铺里买来的《机关杂术》道,“我就随便看看,这个跟黎大小姐的案子没什么关系。”
知道甄仕远可能问什么,她便提前把事情说清楚了,省得甄仕远好奇再问。
甄仕远闻言哦了一声,也没有再问,办久了案子的人都有喜欢问东问西的毛病,他这个大理寺卿当然也不例外。
“你这里倒是闲得很,吏部和刑部这些天围绕着这个案子一直在周旋。”甄仕远道,“当然,冉闻想保的应该是黎兆,不想让这件事闹大,刑部也没有追究黎兆的意思,看样子吏部是略占上风了。”
“不追究黎兆,那么黎大小姐呢?”乔苒哦了一声,追问,“吏部要保黎大小姐吗?”
“保黎兆是看中黎兆这个人,后生可畏,想将其养成自己的得利党羽,那个黎大小姐又能做什么?”甄仕远说着不由翻了个白眼,道,“就算黎大小姐是冉闻的女儿,他都未必能保住她,更遑论,她现在就是整件案子的最大嫌犯。要让整个吏部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去铤而走险,公然挑战律法吗?”
甄仕远说到这里,忽地神情凝重了起来:“国无法不立,黎大小姐可没有凌驾于律法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