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来出事了,陈奇是在第二天的时候,才知道这消息。
因为每周五早上,县局会有例行的早会,自打谢东来升上来之后,就雷打不动,哪怕是高烧三十九度,也照样参加,并且对会议内容作出总结。
但今天,他不仅没有参会,甚至打电话也没人接。
局里的人怕出事,先给家里打电话,结果说是不在家之后,就把电话打到了村里,接电话的是王春燕,她什么都不清楚,自然也不敢瞎说,就说去问下村长。
就这样,消息传到了陈奇耳中。
然后,陈奇整个人都是蒙的,谢东来一大老爷们,而且还是练家子,能出什么事儿?
这事不敢细想,想一下就得出大事。
县局啊,搁在陈奇这都有些看不上眼,但这他妈是个干部啊,而且还不小。
这事一旦捅开了,估计会牵扯很大一部分人的神经。
不能捅出去,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陈奇脑子飞速运转,这他妈是哪个不开眼啊,真尼玛牛逼,牛逼大发了,连县局都敢搞,尼玛不要命了吗?
到底是谁?
野麻雀?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们的反应没有这么快。
不会是本地人,阳州虽然是个小山城,但日子还过得去,人只要不是逼得过分了,绝不会铤而走险,做出这种事。
只能是外地人,也只会是外地人。
可他们为什么回来玉莲村?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搞谢东来,只会是临时起意,没人敢胆子大到,处心积虑的去对付一个县局。
这种作大死的事情,除非是脑子有病,否则没人敢搞。
他们是奔着厂子来的。
对,就是奔着厂子来的,打算来厂子打工,结果半道上遇见了谢东来,一瞅还是个有钱人,就临时起意动手了。
大不了事后躲进龙台山,等风头过去了再出来。
到那时,他们就是牛逼轰轰的有钱人,只要他们自己不说,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鬼才能查到他们身上。
该死的谢东来,你他妈外出公干,咋就不知道把那身皮穿上啊,有了哪玩意儿,哪个傻逼敢动手?
不过想想也是,谢东来可是牛逼的县局,那张脸拿出去,就比什么都顶用,压根就不用那身皮证明身份。
想通了,抓住关键的点之后,其他事情就好推敲了。
但想明白只是第一步,怎么解决问题才是关键。
首先,这件事绝不能让人知道,一个县局出事,这事一旦被人知道,很有可能有人会杀鸡儆猴,连带着,把玉莲村也给封死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有些人的面子重于一切,他们绝不允许有人破坏他们的威严。
瞒,必须得瞒下来,然后自己去解决问题。
“嫂子,谢局昨晚喝醉了,跟李二柱吹牛逼,去了李家坪看老虎,这事你别管了,我先去给县局打声招呼,然后喊谢局起床。”陈奇交代一声,就往外面跑去。
他连王春燕都瞒了,不是信不过,而是农村女人没经过事儿,忽然这么大的事情说出来,很容易给吓个半死。
说不定因为太过谨慎,整个人都会紧张起来,这样很容易搞出病。
所以,不说是最好的。
村委离得不远,陈奇去了就给县局回电话,还是给王春燕的那句老话。
很简单,也很朴实,但也更能让人相信。
喝醉酒嘛,男人谁没过这种经历?
不要紧,没啥事,该干嘛干嘛!
能捅破天的大事,就被陈奇这样给糊弄了过去。
挂掉电话,陈奇点起一根烟,狠狠的抽着。
不是他还有心情抽烟,而是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把他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而现在到了最棘手的关键,怎么解决这问题?
敲锣打鼓的找人不现实,甚至还会起到反作用。
要是那群人慌张之下,直接把谢东来给撕票了,那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动静一定要小,必须要把人找到,而且还不能出任何意外。
怎么办?
如果把自己换成劫匪,这时候会怎么办?
谢东来身上带的钱不多,既然都把人给劫了,肯定不能只图那点小钱,所以必须要让谢东来去取钱。
而离玉莲村最近的取款机,是在望宁路口加油站旁边。
当初是为了给司机加油方便,才设立的,就连摄像头都被熊孩子们给砸了,但这里有需求,不管机器破到什么程度,依旧保持能正常运转。
他们只会去那,也只能去那。
镇上不敢去,人多眼杂,而且那里的摄像头没事,所以,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对,就是这样。
现在时间还早,他们也差不多该动手了,赶过去守株待兔,肯定能守得住。
至于救人,这是最轻松的活计。
几个不成气候的东西,动手之前连调查都不做,这种货色又会有多难对付?
但是,不能大意,千万不能大意。
小心使得万年船。
与前途相关的事情,陈奇从来都不敢大意。
初秋,正是香蕉梨成熟的时节,长得跟葫芦一样,熟透了很软,轻轻一捏,就会有香甜的汁水流出来,沁人心脾的香味,能传出十好几米远。
这玩意儿是特产,只有熟透了才好吃,但熟透了就没法运输,所以当地每家都有一两棵,留着给孩子解馋。
陈家原本也有,但几年前家里要做个案板,老爹舍不得花钱,就把梨树给打了,自己做了一张。
所以陈奇想吃梨,每年都是去杨秀娥那蹭,软磨硬泡,总得给祸祸完才罢休。
但现在不用,村长要吃梨,这消息传出去之后,也就几分钟时间,陈奇面前就摆了七八筐,都是新鲜的,个顶个的漂亮,看着就让人眼馋。
再嗅上一口那香味,口水都能流下来。
陈奇也不挑,拿起扁担挑了两筐,直接就往王宁路口走。
村民们只管送,至于村长怎么处理,没人会去问。
心意到了就行,问的太多反倒显得小气。
王聪就在后面跟着,一句话也不说。
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铁哥们,几乎是陈奇放个屁,他都能知道是什么味道。
比喻有点夸张,但道理就是这样。
出事了,而且还很大。
这还是王聪的推测,但是他没有问,问了也白搭,陈奇主意正着呢,既然已经开始行动,那就说明有解决的办法了。
他跟上去,也就是想着能帮点忙。
望宁路口是三条道的交叉点,车流量大,人流量也大,就形成了一个小集市,现在三层高的楼都盖起来了,比一般的小乡镇还要阔。
陈奇到了望宁路口,就把两筐香蕉梨摆在路边,然后买了一沓塑料袋,刷脸借了一个电子秤。
陈村长这张脸现在很好使,手里有两个厂子,规模大,而且给的工资也高,这里一大半的商家,子女都在玉莲村打工。
现在遇上了孩子的老板,这可不就得巴结着嘛。
然后,陈奇就开始卖梨,真的卖,大声吆喝,见人就上去推销。
王聪也一样,陈奇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一句话也不多说,哥俩在这件事上很有默契。
早上八点十分,三个人出现在陈奇视野,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动眼睛了。
边上是两个中年人,身上的衣服很破旧,还有被枣刺划破的痕迹。
很明显,这是进山了,因为不熟路,被野生的酸枣刺给划了,估计身上肯定还有伤。
至于中间那位,同样一身旧衣服,头上还戴着顶帽子,低着头走路,但陈奇还是一眼认出来,这狗日的就是谢东来。
身份确认,陈奇忍不住站了起来。
狗日的,老子等了你一早上,总算是把你给等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