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顾念乔突然发起了烧。
顾连城还在睡觉,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粗鲁的推开。
出于自身的警觉,他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随即,房间里的灯就被打开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声音便清晰的传入了耳膜。
“顾念乔发烧了,去医院。”
闻言,他也没有耽搁,即便他对着个女人没有任何的好感,可是,那毕竟是他的儿子。
他从床上快速的起身,而后来到房间将顾念乔抱了起来,大步朝着楼下走去。
至始至终,将乔姜彻彻底底的漠视成了空气。
瞧着他那拽的跟个什么似得模样,乔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真的是要被气死掉了。
今年的夏天,天气似乎格外的炎热,室内开着空调还过得去,可在室外,却热的有些难以忍耐了。
车子缓缓朝着南区医院驶去,司机开着车,顾连城则是小心翼翼的抱着顾念乔。
他垂眸看着他。
顾念乔脸色潮红,小手紧紧的捏在了一起,他的眉眼,真的像极了他。
就是不知道这性子长得之后像不像他。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扭头看了一眼乔姜。
这个女人最大的可取之处,恐怕就是生了顾念乔这个可爱的孩子吧。
“开快点。”
他不禁催促了一声司机,所有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
乔姜无奈的叹息一声。
“他没事,别担心。”
闻言,顾连城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也不曾再看乔姜一眼,此刻,在他的眼里,乔姜就是一个不爱护儿子的人。
瞧着他那样,乔姜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一侧。
她作为一名法医,现在说句公道话都没人听了是吧。
这几日的顾连城,真的让她头很疼。
就仿佛,他们初识的模样。
真的是,让人分分钟想打他一百次,而且还不在同一个地方。
迟早得被气死!
车刚一停下,他便抱起顾念乔冲进了医院,乔姜默默的跟在了他的身后,然后,就跟丢了。
站在原地,她无奈的吐出一声叹息。
他真的是跑得比兔子它爹还快了。
早知道,她就不来了,反正来了也没有什么用。
这个男人对她是十分的不待见了。
乔姜在医院里走着,却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响传入耳膜。
她抬脚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医生被人团团围住,如潮水一般的谩骂朝着他袭来。
而他只是淡淡的解释道:“病人是死于中暑,你们送来的太晚了,我没办法抢救。”
“你这个庸医,就是你把人医死的,这大半夜的,你告诉我他是中暑,你骗谁呢。”
“这件事,你们医院必须负责,否则,我们就曝光你们。”
“他绝对不是死于中暑,肯定是你个没医德的医生做了什么。”
年轻的医生眼底闪过一抹无奈,面对冲动的死者家属,他说什么都感觉十分的徒劳。
乔姜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她大步走了上来,最终来到了被推出来的死者跟前。
她轻轻的掀开白布。
她刚刚一动,就被人拽到了身后,“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乔姜甩开了那只拽住自己的手,她低下头扯开了死者的衣服,观察了片刻,她这才看向人群。
“这位医生说的对,他确实死于中暑。”
“你胡说!”乔姜的话立即就点燃了暴躁的死者家属。
“你是谁,你懂什么?”
“你滚远一点!”
方旭然静静的看着这个突然出来的女人,这个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可是没有人相信他。
就连其他的值班医生都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过一个字,可这女人却敢站住来为他说话。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迎着暴躁的人群,乔姜猛地将白布彻底的掀开。
顾连城抱着没有什么大碍的顾念乔刚一过来就被这边的嘈杂吸引住了目光。
他本想离开,可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脚步一顿,他又抱着顾念乔走了上来。
人群中,乔姜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头发,身上还披着睡衣,素面朝天。
看上去,就不像是个正常人。
他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刚准备离开,就听见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死者皮肤发红。”她手轻轻在皮肤上触摸着,红唇轻轻开启,“触之温度较高。”
说着,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旭然,“他的汗腺周围组织肯定出现了水肿,淋巴细胞浸润。”
“哪里来的疯女人,你懂什么,这是你的小白脸吧!”
一句尖酸刻薄的话突然从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嘴里说出来。
乔姜扭头朝着她看了过去,眼底,清晰浮现出一抹不悦。
“大妈,你这是在质疑我还是想碰瓷!”
女人被她一问,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乔姜轻哼一声,“既然你们怀疑,那就报警,法医会解剖,给出你们最专业最真实的结果。”
“哼!”女人讥讽的哼了一声,“你这么有本事,你在这里解剖啊!”
乔姜深深的吸了吸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也想,可是,没有批准……”
“我批了。”
乔姜话音未落,一道声音突然传入了耳膜。
她抬眸看去,只见顾连城面色寒如水的看着她,他的一双眸子格外的幽冷。
那神情,完全是对她的不信任。
好像,她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废物,在这里招摇撞骗。
乔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扭头看向方旭然,“有工具么?”
后者点了点头,“医院有法医鉴定的专门解剖室。”
顾连城似乎是认准了乔姜根本就什么都不会。
而死者的家属更是不依不饶,“我们签下解剖同意书,可如果不是中暑死亡的,我要你负责。”
乔姜眼底讥削一闪而过。
“好啊。”
“你拿什么负责!”对方又问了一句。
她指了指人群之外的顾连城,“知道他是谁么?”
不等对方回答,她便微笑的开口,“顾氏集团的继承人,我是他老婆,如果不是中暑死亡,我们负全责。”
随着乔姜一句话落下,她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眼底闪过的精光。
她轻哼一声,大步跟上了方旭然的脚步。
她快速的做好了一系列解剖前的准备工作。
对于乔姜而言,她不是第一次被人围观解剖了,所以,她毫无压力。
方旭然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你,真的会解剖么?”
乔姜眉头轻皱,她没有说话。
口罩将她的一半脸都遮住了,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她低垂着头,轻轻拿起了解剖刀,在死者胸上划过。
顾连城站在不远处,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当她划下第一刀的时候,他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这女人……
方旭然眼底也明显的闪过一抹意外,这个女人,似乎,有点东西。
她眼底是一片叫人心惊的自信和沉稳,手上的动作更是有条不紊。
仿佛,面对的不是尸体,而是一件艺术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她的声音这才响了起来。
“心血呈暗红色刘董状,含少量柔软的凝血块,左、右心室扩张,心肌质地较软,心外膜下点状出血,内膜下可有条纹状出血。”
顾连城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熟练的操作所有仪器。
她说,“显微镜下可见心肌广泛断裂,小灶性出血,间质水肿,结缔组织肿胀,灶性心肌细胞坏死。”
方旭然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没有人忍住的问道,“你真的是法医?”
乔姜没有理会他,依旧做着自己的分析。
“肺体积增大,淤血水中明显,肺胸膜下散在性多发性出血,器官,支气管腔内有泡沫出血性液体。”
她的解剖手法精准而又熟练,其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
偏偏,让人在里面看到了一种叫做……
性感的东西。
至少,此刻的顾连城是这么觉得的。
看着个女人的解剖,似乎是一场视觉盛宴。
乔姜的声音清脆的回荡在室内,“肝脏淤血明显,显微镜下贱干细胞水肿,库普佛细胞肿胀,增生,小叶中央区干细胞坏死。”
方旭然怔怔的看着她。
老实说,他是不太相信女医生的,更别说是法医了。
她们总是淡笑,不敢于尝试,力气也小,很多的东西还是得依赖男性医生。
可眼前这个女人,似乎让他放下了这种成见。
乔姜盯着自己解剖出来的结果,而后抬眸看了一眼方旭然,红唇轻启,“高热造成的横纹肌损害,对诊断热射病有一定的意义,显微镜下可见胸大肌、镜前肌肿胀,横纹消失,肌纤维溶解,坏死。”
正在这个时候去,乔姜突然朝着他看了过来。
“总警司,结果就是这样的。”
顾连城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轻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医院。
此刻,天已经亮了。
乔姜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眉宇间有一抹疲惫。
她将其余的事情交给了方旭然,自己也走出了医院。
等她出来的时候,顾连城已经走了。
想到那个够男人的恶行,她又是一阵怒火中烧。
天上下了蒙蒙的细雨,转眼便成了大雨。
她只好跑到公交车站来打车,这里,起码有个避雨的地方。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车在公交车站停了下来。
车窗被缓缓放了下来,露出了方旭然那张俊美温润的脸,他说,“你要到哪里,我送你一程。”
乔姜摇了摇头,“不用了。”
方旭然将车停稳,他拿着伞便从车上下来。
来到乔姜跟前,他将伞撑在了她的头顶,语气有些温柔,“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只是送你一程,不影响的,你别有负担。”
乔姜抬眸看了他一眼,“我没想帮你,是我自己。”
“嗯?”
方旭然眼底闪过一抹不解,“你怎么?”
“我喜欢解剖,看见尸体我就忍不住。”
“……”方旭然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你姓乔?”
“嗯,乔姜。”
方旭然静静的看着她,眼底没有意外,似乎是早已经猜到了。
不远处停放着一辆车,里面的男人目光寒凉的看着那一幕,扶住方向盘的手不停的收紧,似乎,正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下一刻,他忽然一脚猛地踩上油门,车子迅速的朝着前面狂奔而去。
在经过停在前面那俩车的时候猛地加大马力,一股污水就这样不受控制的染了方旭然一身,然后嚣张的绝尘而去。
感受着自后背传来的凉意,方旭然抬头看了一眼往跟前驶去的名车,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那么宽的路,他是怎么把车开到公交专用道来的?
瞧着那淡出自己视野的车子,乔姜眉头轻皱了一下。
顾连城,他是不是有毛病?
他不等她就算了,她自己来打个车,他竟然还故意用水溅她。
如果不是方旭然倒霉,现在,一身湿的人就是她了。
顾连城,果然是她见过最没风度的人。
以前她还怀疑,这次回来的人会不会是顾连翰。
现在,她已经确定了。
就是他这个贱人,顾连翰是不会这么贱的。
仰起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麻烦你了。”
方旭然点了点头,刚准备回到车里,方才已经走远的车子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绕了回来。
在方旭然遮着乔姜转身的瞬间,一股污水飞溅而来,将他还算干净的正面弄的一塌糊涂。
这一次,他却没有走,而是将车子停了下来。
方旭然抬眸看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黑伞,然后,就见身姿挺拔的男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大雨中,他面无表情的朝着这边走来。
他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笔直认真,那一身裁剪合体的服装更将他衬托的英姿勃勃。
此时狼狈的方旭然跟他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他倨傲的扫过此刻方旭然狼狈的模样,眼底掠过一抹浅浅的嫌弃。
虽然稍纵即逝,可却还是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方旭然有些狼狈,他握住伞的手紧了紧,“顾先生你好。”
“嗯。”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走。”
乔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