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冷千澈猜到了她的身份的原因,卞流光与冷千澈说话也都没了多少的顾忌,还有点好奇地问自己在她那个时代很有名吗。
冷千澈笑了笑,把历史书上对良妃的描写讲给卞流光听了。
到底是经历过好几个大事件的女人,她听完也只是笑了笑,道:“原来在后人眼里我是这般。”
冷千澈淡笑,没有接话。
卞流光向前的队伍望了望,道:“公子,不多时便到我们了。”
“嗯。”冷千澈点头。
“公子需要这盏灯吗?”卞流光突然回头,这么问道。
冷千澈垂眸看了看她送到自己眼前的这盏燃烧的灯,抬眸:“卞姑娘何意?”
许是因为对冷千澈称呼自己为“卞姑娘”不是“良妃娘娘”而愉悦,卞流光又笑,道:“倒也没甚么别的,就是想着这盏灯丢了可惜。”
“哦?”冷千澈眯眼挑眉。
“可能你们的史书未曾记载……哦,是我糊涂了,史书怎么会记载这种东西呢。”卞流光自嘲似的笑了笑,“我有一心爱之人,在阴间尚未投胎,我要去寻他。”
只有半魂残魄才能在阴间随意游走才不会被鬼差抓去投胎。
因为根本就投不了胎了。
“卞姑娘要把这盏灯送给我?”冷千澈眼尾挑起。
她也没问什么“你心爱的人是谁”或是“你怎么知道他还没有投胎”这类无用的问题,直接一句话直击重点。
卞流光笑了笑,她侧脸对着冷千澈,那双仿佛看透世间万物的眸子带着些许释然和沧桑,她静静地看着地狱四周的星之海。
那是一片星空似的海,看起来梦幻无比,围住了整个地狱,时不时的就有魂魄从星之海飘来,飘来后就是一副迷茫的样子睁开眼。
卞流光静静地看着,突然开口说了句与当下毫无关系的话,“我当日来时便是如此了。”
冷千澈默然听着。
“当时醒来只觉是在梦中,哪有死后突然变年轻美貌的好事呢?后来便是下意识的排队又跟人打听才明白,我这是……死了啊。”
卞流光温柔地笑了笑:“我这一辈子啊,活的也太短了些,又太约束了些。年少时遵循父亲的教诲做一个貌美才女,后来又遵循陛下的心思做一个和他很像的花瓶,再后来呢……”
卞流光的眸子里渐渐有水汽凝聚,最后却消散了。
“再后来啊,便是魂儿也跟着他走了,可是呢,他爱这个国家,我便想着,我帮他把国家变得更好,他会不会就会回来看看我呢?”
卞流光笑着摇摇头。
“我错了,哪怕到最后了,他也没有回来看我一眼,就是梦里,也从未来过。”
“后来我发现,我又错了。”卞流光眸光温柔又波光粼粼地看着那星之海。“这里是他这辈子痛苦的根源,我又怎么能想把他再拉回来呢?”
“我们都错了。”
卞流光笑着笑着,眼底朦胧着,眼角略微湿润,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来。
冷千澈也没插话也没说别的,她只是静静的聆听,因为她知道,此时的卞流光只是在另一种意义上的留遗言而已——
半魂残魄之身,谁知道还能存活多久呢?
“公子。”卞流光转过身,目光好似在透着冷千澈看什么人似的,“……你们很像。”
冷千澈笑了笑。
她和任何人都不像。
“公子,这盏灯便送你,就当,相识一场缘。”
说着,她便把那盏灯递给了冷千澈,眸光温柔地看着她,道:“公子,这盏灯怎么处置都随你,若灭了,也就灭了。”
冷千澈捧着手上的这一盏灯,感受到它在自己手心里发热,突而觉得,这位历史上著名温柔的良妃娘娘,倒也是个狠绝的人物。
她骨子里,和周帝很像。
怪不得会喜欢上同一个人。
——是的,冷千澈已经猜到所有的事情经过了。
通过她看过的野史再加上卞流光的话语,能猜到也不难。
卞流光冲她一笑,竟带着几分洒脱之意,这位名留史册的千古奇妃便轻飘飘地退出队伍,投入了星之海中。
那白色蹁跹的身影落入幻梦一般的星之海,如被吞噬了一般渐渐消逝成光芒流入星海内。
还引起了一片小小的讨论声。
毕竟能到这里的灵魂都是极其不易的,这投入星之海的还是头一个。
谁都不知道星之海内是什么,更没有人知道投入星之海内会发生什么事情,也没有人敢去尝试。
而冷千澈却很清楚。
她看的书都是千古绝本的类型,关于星之海的详细介绍当然也是有的。
星之海内星星点点的不是星光也不是平常的那种星星,而是魂灯,各色各样的魂灯。
所有死去的生魂无法承受星之海外围那股威压后便会消逝在星海,而这魂魄的魂灯便会随这人一起留在星之海上。
一开始是没有星之海的,直到越来越多的生魂消散,越来越多的魂灯点缀,渐渐渐渐的,也就形成了现在的这个足以包裹住整个地府的浩瀚星海。
冷千澈大概可以猜到卞流光为什么要跳到星之海中。
因为星之海可以直接通往地狱。
星之海把整个阴间都包裹在其中,若想要进地狱,从星之海内进去也未尝不可。
可是能出来的几率太小了。
若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冷千澈便又能明白卞流光为什么要把魂灯送给她了。
因为星之海可以感应魂灯。
星之海内的“星星”可都是由魂灯所组成,魂灯之间自然是可以互相感应,若是一个魂魄带着魂灯跳了星之海,星之海自然能感觉到这个魂魄还未消亡,然后就会把她排斥出来。
卞流光太决绝了。
冷千澈发觉这位良妃比自己想象中的不顾一切多了。
星之海呐。
那可是所有魂魄所组成的,若是跳进去被一些重组魂魄所看中,强行拖着她不让她出去……
那便就是真正的有去无回了。
可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冷千澈只是对容仪可能在地狱里这个事情有些微微的诧异,便再没有其他情绪了。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那被地狱犬吓得连连钻入地狱门内的人,浅浅笑了。
“您好,我是……”
“卞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