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砸了吧,就在实验小学门口,一卖煎饼果子的。”
“一条烟。”
“五包,不能再多了。”
“不给拉到,有本事自己砸去啊?!”
“好,就一条哈德门。快点去,完了回来我给你们。”
吴宇等三人先收了两包烟做定金,提上两根三角钢往实验小学门口走去。等到时刚过七点,他们就听到一个小喇叭在吆喝煎饼果子。餐车前没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哥几个,上。”
一棍子敲下去,餐车玻璃碎裂,绿豆面上趴着的苍蝇齐齐出现在三人面前。顿时几个混混找到了理由,大声嚷嚷着:“买个煎饼果子还附送俩苍蝇,这家东西能不能吃?简直欺人太甚!”
又是一棍子下去,铁盆翻到,盆地黑亮的油泥露出来。吴宇目瞪口呆,他只是随便说说,怎么这摊子如此给力。
老天都让他收下这条烟,这下他砸得更起劲。十七八的小伙子正是力气大的时候,三人合力几棍子下去,餐车被砸个稀巴烂。
楞的怕横的,手持三角杠,来往之人无人敢惹吴宇。王继周收拾完东西,借着虞家自行车出摊,远远的就看到一小撮地痞流氓在砸餐车。
刚想张口,话到半路他咽下去。推着车子,他默默停到视线死角。他再也不想当软柿子,周春兰蹬鼻子上脸,自家餐车都不看好,这会出了事谁都怨不着。
眼见砸差不多,他终于满脸正气的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王继周初步黑化,善良仍在,只是他懂得何时该去善良,而何时该狠心。他会如天下所有巍峨的父亲一般,成为子女遮风挡雨的大树。
☆、第38章
王继周将餐车停在原地,正正衣冠,跨出大院正门。挺直腰板,他想象着自己是无产阶级革命斗士,满脸浩然正气。
“你们在干嘛?怎么能随便砸人东西?”
见终于有人吆喝,吴宇抬头看去,院里急匆匆的走出个人,板着脸几乎是止不住愤怒。对着赵永强给的信号:一米八高、身材瘦削皮肤黑,煎饼果子摊他远远来过几次,这就是摊主。
“哥几个,风紧,扯呼。”
拎起三角杠,吴宇带着俩小弟撒腿就往旁边胡同钻去。十七八的少年,身子骨滑得跟只泥鳅似得,莫说王继周压根就不想追,即便是他使出吃奶的劲也追不上。
“小兔崽子,都给我停下!”
叉着腰他站在胡同口,虽然满脸平静,但声音中却是十足的愤怒。对面工厂八点上班,这会三岔路口也开始陆陆续续上人,见到玻璃跟木头块混在一起的餐车,有几个人围上来。
“老王,你餐车被人砸了?”
“谁干的?”
有几个卖烧饼的妇女来得也挺早,将现场看得一清二楚。都站在这,他们倒是想拦,但是那几个小混混手里的三角杠可不是塑料的,万一砸个头破血流,他们家日子也就别过了。
“是实验中学复课班的那几个孩子。”
王继周搬来的时间短,不了解县城行情。不过他却被钱华科普过,何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那几个孩子就是邹县地头蛇,而他别说是龙,在偌大的县城连条虫都算不上。
当即他万分痛心:“这是我三弟妹家姊妹的餐车,她让曼曼留在这里看着收钱摊煎饼。也怪曼曼,她太顾着上学了。眼看要迟到,跑回家让我来守着摊子,我紧赶慢赶过来,没想到就这一会,这边就出了事。”
说完他双手抱着头,一双眼睛挤起来,痛苦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孩子喜欢上学是好事。”
“对啊,老王你人就是太老实。她抢你买卖,你还这么护着。”
王继周站在玻璃碴子边上:“怎么都是亲戚,风吹日晒的做个买卖不容易,我住得近,也该顾念一二。”
若 他蛮横得指责周春兰抢买卖,那肯定会被一大帮子圣母病口诛笔伐,言语间俱是“都是亲戚,亏点又如何,做人得豁达些”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如今他自己圣母病 发作,不仅不怨恨抢买卖的亲戚,还百般关心和照顾,别人还能说啥?只能劝他不要太自责,而且心里再次刷新王继周老好人的事实。
“这事横竖都怪不得你,谁知道站街上都能招人打。”
旁边卖烧饼的婶子快言快语:“刚那几个人,似乎是说买的煎饼果子带着苍蝇。昨个刚买的,今天一开摊他们就找上门来。”
王继周再次被洗白,天山雪莲都没他光辉圣洁。
周春兰捏着手指进了厂里的厕所,离大院最近的轴承厂效益很好,厕所都是一间间冲水的。关上门,她打量着眼前干净的瓷砖墙壁。
“城里人就是会享受,厕所都搞得比农村那厨房干净。”
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好奇的左摸摸又看看,甚至连放手指的垃圾桶都看好几遍。毒素排出后,她看着前面一排整齐的厂房,前面花坛中,月季花和菊花开得正艳。一阵风吹过来,感觉满鼻子满嘴都是香的。
“在这上班不得舒坦死,一路带着餐车骑过来简直累死,我先歇会。”
至于摊子,有王曼在那边看着,反正她啥都会,能出什么事。即便王曼要上学,不还有王继周。他们住在城里这般舒坦,帮她干会活,让她歇歇又咋样。
“都是亲戚,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
坐在花坛边上,周春兰想象着自己是轴承厂里一个正式工人。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累了救出来歇会,站在花坛边赏赏花。回村像春娟姐般受人尊敬,月底有丰厚的工资发放……她想得入了迷,一下就过去了二十分钟。
站起来她慢悠悠的朝门口走去,刚过去就看到餐车边上围着不少人。
“买卖真好,我慢点走,就能少做俩煎饼果子。”
更是放慢速度,她如个神经病般的开始走起了“S”形。到离着十米远,听到人群散发的声音,她才觉得不对。
两步跑过去,她先见自己最新买的塑料小喇叭躺在地上,头与身子已经分离,一截电池滚在一边。分开人群冲进去,她就看到一地的狼藉,餐车全成了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
王奶奶领着小孙子站在前面:“你卖的东西不干净,被人家找来了。没找着摊主,人家就给你砸了车子。”
王奶奶最爱干净,看到铁盆底那黑而亮的油泥,她整个人都不好了。领着小孙子走到外面,她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卖吃得怎么能这么窝囊,吃不干净,指不定人能出什么事。看你那盆子,应该经年累月的没刷吧?你不为我们想,也得为你自家想,孩子吃不好长不高也长不聪明。”
最后四个字戳中了周春兰的心窝子,她儿子7岁了,数数还数不到十。这已经不是不聪明,而是智力有问题。
为这事昨天她回去后,还亲自问了春娟姐,最后两人嘲讽全开,吵起来不欢而散。如今这当口,又有人在她伤口上撒盐,她顿时化身喷火龙。
“这么大年纪的人,都怎么说话呢?”
王奶奶被她骇到了,不过她可是连日本鬼子进村都经历过的老党员。一时惊吓,不代表她不能回神。
“我可是一片好心,你在咱们大院门口卖吃得,来来往往不都是这些邻居。东西不干净,万一咱们吃出事来,那不是大麻烦?”
一帮没事带孙辈的老头老太太纷纷点头,有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上前:“咳,这边老得老小的小,身子骨可都不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出来卖小吃,就得注意点。”
讨伐之声不绝于耳,周春兰眉头皱起,最终将矛头指向中间的王继周。
“继周哥,我不是让曼曼帮忙看着摊子,怎么出了事她都不叫我一声?”
她声音足够高,背着书包走出来的王曼刚好听到。冲到人群中,看着碎成木头和玻璃渣的餐车,她有些惊讶。
哪位天使大姐帮她出了这口恶气?
不过这会不是高兴的时候,她可得防着周春兰倒打一耙。
“小姨,我跟你说过我上学赶时间。”
“可你这不没耽误。”周春兰眼红了:“你这孩子心怎么这么硬,这么点忙都不帮。你要是在这看着,餐车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