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穿肚兜吗?”莫焦焦疑惑地歪头,又低头贪玩似的用指尖点了点自己肉乎乎的肚子,道:“穿红色的。”
“椒椒大了,不穿肚兜。”独孤九扫了一眼小孩肚子上近来新长出来的肉,待擦完身体后方取了一件桃红色短袖对襟短衫和小袴出来,耐心地给莫焦焦穿好,状似无意道:“胖了不少。”
“没有胖。”莫焦焦在榻上站了起来,伸伸胳膊踢踢脚丫。
那桃红色短衫形似成人长衫的缩小版,长至臀部,露出一半细白的胳膊,是比较宽松柔软的款式,腰间以一条细细的红色绸带系紧,打了个漂亮的结,下、身小袴长至膝部,白皙的小腿同样露了出来。
原本这样的款式及颜色穿在少年身上难免有些过于艳丽了,但莫焦焦尚未长大,胳膊脸蛋上依旧有些肉肉的稚气,看着倒是讨喜而干净,并未有鸿雁仙子此前忧心会出现的违和感。
小孩原地转了一圈,给对方看,认真辩解道:“焦焦不胖。”
“嗯。”独孤九垂首凝视了乱动的小孩一会儿,取了一双短靴与一双草鞋出来,问:“穿哪双?”
莫焦焦图凉快,伸出手指点了点草鞋。待穿好后,他就下地走了走,疑惑道:“仙长做的草鞋软软的,不扎脚,槐树长老做的鞋子,就会把焦焦的脚磨破皮。可是都是草做的。”
“鸿雁所用材料为菩藤草,不同于蒲草。”独孤九解释道,见莫焦焦并无不适,便令小孩坐着吃仙人草,自己则转身去开门,却只抬手接住了沈思远留下的传信纸鹤。
莫焦焦探头看着男人关门回来,问:“小羊走了吗?”
独孤九轻点纸鹤头部,沈思远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崇容,我看到槐墨往西市那边去了,先跟去看看。”
“小羊跟着槐墨做什么?”莫焦焦问。
“椒椒不是好奇槐墨来历吗?”独孤九将纸鹤收起,道:“若他真是槐树妖复生,椒椒正好带着他一道前往秘境。”
“嗯嗯。”莫焦焦毫不怀疑地使劲点头,大声道:“槐树长老一定也想见别的妖怪。”
独孤九看着小孩透澈圆润的双眸,那里面并没有男人预想中的忐忑、激动抑或是难过,只余澄明的平静和安然。
他忽而抬手置于莫焦焦头上,克制地缓缓抚了抚,放缓了森冷的语调,问:“椒椒,是否已笃定隐神谷一族可死而复生?”
低沉的话音刚落,房中便静了下来。
莫焦焦放下手里胡乱搅拌的勺子,扭头看向男人,伸手扯着嘴角拉了一个微笑出来,眉眼弯弯道:
“焦焦听到谷主在说话,那就是谷主已经活了。谷主……骗焦焦很多次,可是谷主都是为了焦焦好,不会让焦焦难过。不会故意叫我的。”
“嗯。”独孤九低声应了一句,眸色却幽深了几分。
诚然,隐神谷一族视莫焦焦为珍宝,不惜以命换命换得莫焦焦健康成长,这样的存在,断然不会拿生死大事同
小孩开玩笑,更不会在无法复生的前提下,蓄意发出呼唤给小孩虚假的希望。他们那样爱莫焦焦。
然而……倘若那天夜里的呼声……只是莫焦焦的一个梦境呢?
莫焦焦自幼年起便挣扎于梦境于现实之间,于他而言,两者都是真实的。小孩根本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梦境,这才是恐惧的根源。
哪怕独孤九已从鬼修口中知晓了复活妖族的秘法,联想到那夜莫焦焦听到的呼声,隐神谷一族确实有九成可能已经复生。
但妖族复生的关键是尸身的保留,若隐神谷谷主陨落前未曾考虑到这一点……那么他们的复生将如同昙花一现,迟早再一次陨落在莫焦焦面前。
“椒椒既相信谷主已然复活,”独孤九从容地抬手接过莫焦焦手中的勺子,心中思虑分明百转千回,已将一切隐患考虑周到,面上却丝毫不显,压低声音问,“那么,为何见到槐墨时,你并不如何高兴?”
莫焦焦性情纯稚,朝夕相处中很容易摸透小孩的心情,他究竟是发自内心的雀跃还是强颜欢笑,是真的伤心哭泣还是仅仅撒娇耍赖,独孤九一眼便知。
“因为……”莫焦焦吃了男人喂的仙人草,只觉得嘴里凉丝丝又甜丝丝的,却压不下喉头莫名泛起的苦涩,只好耷拉着脑袋,小手塞到男人掌心里紧紧握着,糯糯道:
“槐墨和槐树长老好像。可是焦焦怕他……不是真的。要是他是假的……焦焦不知道去哪里找槐树长老,今天那只鬼说,长老复活,有个人会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万一焦焦认错怎么办?”
他辨别族人本就是靠分辨对方身上独有的气息,而今复生的妖族有了赝品。
独孤九俯身单手揽过小孩,同他相拥,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
另一厢,沈思远状似漫不经心地在街市乱逛,实则不着痕迹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槐墨。他修为远在对方之上,要隐匿身形并不难。
青年先是进了西市入口处贩卖灵草的店铺,同掌柜要了葡藤草、金盏花、凌霄根三样灵草,付了大把灵石后,又出去晃了一圈。
没一会儿,他又再次回到了那家商铺,直接跟着掌柜进了里间,询问道:“不知你们这……可有一种名为入梦谣的灵草?”
掌柜闻言收起了笑容,面上惊疑不定道:“仙师要此物何用?入梦谣可是此城明令禁止售卖的毒草,服用此草之人,轻则永生陷入沉眠,重则神魂崩溃当场死去。用不得啊。”
青年轻笑一声,双手抱臂道:“掌柜无需多虑,我要此物不过是用来入药,在确认丹药绝对无害之前,只会用白鼠试验一二,绝对不会给人服用的。起码不会害你。”
“虽是如此说,但如今店中确实没有入梦谣了。”掌柜为难道:“如今乌森旧都禁制越发森严,此物一月至多带进来三株。最后一株入梦谣前日被长乐真人收走了。仙师可往别处看看,或下个月再来。”
“长乐?那病秧子紫霄宗长老?”槐墨眉头一皱,又缓缓松开,道:“罢了。今日之事,还请保密,否则,我也无法保证李大掌柜的安危了。”
语毕,青年转身慢步离开了商铺,又往西市后街的淘金场而去。
此地多是贩卖珍贵玉石与矿铁的商人,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沈思远看着槐墨东逛西逛,却未曾真正买下什么,最后方进了一家破旧的铸剑铺。
他也不耽搁,直接道:“三块囚仙石。”
苍老的铸剑师抬头看着他,声音嘶哑地问:“欲囚何人?”
“自然是仇人。”青年莞尔一笑。
铸剑师便回头取了个包裹出来,递给他道:“慎用此物。”
青年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又昂着下巴离开了。
沈思远又跟了一会儿,却发现对方出了西市后就回了他们落脚的天涯旅人,再也未曾出过房间,这才停止跟踪,自行来到独孤九门外,敲了敲门。
莫焦焦早已吃完仙人草,正托着腮强睁着眼睛,坐在桌边听独孤九念书,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焦焦的新衣裳不错。”沈思远慢悠悠进门,上上下下打量了莫焦焦几遍,沉吟道:“我记得,云山当年这么大的时候,还整日不穿鞋就穿着肚兜到处疯。再看看焦焦这小模样,鸿雁果然当云山是皮猴子,直接放养他了。”
“什么是放养?”莫焦焦困倦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