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停下,抱琴跟张姑姑并排而立,张姑姑先是递上自己的腰牌,道:“景阳宫李贵人生产,我来回皇后娘娘。”
抱琴跟着第二个递上腰牌,“我们两个是皇后娘娘差去照看的。”这话说的语气刻板,里面冷冰冰的一点笑意都没有,再加上抱琴刻意板着脸,硬生生将自己的年龄又拉大的几岁。
领头的侍卫道:“两位姑姑都是有差事的。”话虽这样说,可是那两面腰牌却被递给了身后的其他侍卫,没还过来。
抱琴是没在夜里出过公差,但是张姑姑出过,按理不该是这样的,但是面对带着大刀又有在宫里杀人权限的侍卫,张姑姑除了出冷汗,再没别的办法了。
抱琴微微将头扬起,在对面那八个侍卫头上一扫。
能看出来里面有皇帝的人马。
比如领头的那位晚饭里包括御酒一杯,御酒是什么酒?皇帝赐的才叫御酒。
那剩下的人是谁的呢?比如现在捏着腰牌不放的,有可能是太子的人马,正在考虑要不要对太子母后的宫里人下手。
那两个面上表情阴晴不定的,有可能是其他皇子派来分一杯羹的,似乎在想嫁祸的可能性。
抱琴微微一笑,知道里面有皇帝的人马立刻就放心了,“我们要去景阳宫。”
领头的侍卫点了点头,转头回去看着腰牌又递了回来,不过将腰牌还了回来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护送着三人一起走到了钟粹宫西门,看着她们进去,宫门再次落锁才离开。
东六宫里看门的都是太监,太监是不会为难宫女的,看到腰牌就放行了。
抱琴又走进了景阳宫。
李贵人住在景阳宫的西侧殿,贵人按律是八名宫女,不过李贵人做了这么一件不讨皇后喜欢的事情,皇后将她的宫女减到了四名,派过来的还都是些新进宫的小宫女,第一次当差。搁在别的宫里都是负责净房或者扫地这种差事的,别说伺候孕妇了,连伺候人都没学会。李贵人有心告状,但是皇帝是无暇关心这种小事的,而且她现在处于禁足中,也见不到皇帝,所以李贵人从来到景阳宫开始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等到肚里的孩子八个月的时候,她没等到给她迁宫或者解封的旨意,连奶孩子的嬷嬷皇后都找的慢慢吞吞,甚至身边只有两个个老到驼背的接生嬷嬷看着,她心中的怨气可想而知。
虽然有张姑姑时不时的劝解,她也承认张姑姑说的有理,但是年轻气盛不是那么容易就转过来的,比如今天晚上的这一跤,也是她气不过拿东西扔宫女才造成的。
李贵人现在躺在床上抱着肚子疼的连翻滚的力气都没了,心中无比后悔。
见到张姑姑带人进来,周全正面上一喜,但是等到他看清楚一个是抱琴,而另一个宫女才十三岁的时候,头上还有道疤,明显是宫中盛传被太子扔了茶杯的那一位,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皇后派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来,这黑锅他们是背定了。
“别急,皇后说了要派翠竹姑姑去请太医的。”张姑姑急忙安慰道。
周全正点点头,几人在班房坐下,抱琴看初夏到现在还没喘过气来,便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慢慢喝着。
皇后真的会请太医吗?内廷戌时末刻落锁,之后能敲开大门的就只有皇帝和皇后了。如果晚上太子逼宫,皇后会冒这个风险吗?万一消息走漏如何是好?
无人说话,安静的宫里只能听到李贵人时不时的尖叫。
“我去看看。”张姑姑似乎忍受不了这种沉闷了,打算去偏殿探探李贵人究竟如何了。
坤宁宫里,皇后房里只有她跟翠竹两人。
皇后双手拉着披风,似乎有点发抖。
翠竹的确是没办法去找太医了,皇后宫里一共只有五块腰牌,给了太子四块,还有一块在抱琴手里,她已经出不去了。
除非皇后能亲自出马,靠着这张脸和皇后的仪仗,才能敲开坤宁门,去到太医值班的地方。
皇后叹了口气,道:“你也坐下吧,我一人等的心焦。”
“娘娘还是去躺躺吧,仔细明天头疼。”
皇后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去找了皇后的大装出来,不管明天是谁进来,这都是我最后一次穿了。”明天要是太子进来,她得穿着这身衣服去给他造势,要是太子失败了……
“娘娘!”
景阳宫里,照看李贵人的接生嬷嬷袖子卷到胳膊肘上,手上湿湿的还沾着血。她从李贵人的侧殿出来,冲等在门口的张姑姑摇了摇头,两个都是在宫中待了许久的老人了,一个眼神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李贵人怕是不好了。
房里李贵人呻吟声又起,接生嬷嬷转身回去了。
“小主省着点力气,一会才好生。”接生嬷嬷轻声安慰道。
听到李贵人不太好的消息,周全正立刻站了起来,来回在房间里踱步,“我去一趟!我去看看太医!”
张姑姑没有反对,太监夜里在宫中行走总是要比她们这些宫女方便的,就算出不去宫门,也能靠着守门的太监打探到一点消息。
房间里又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张姑姑看着炭火不知道在想什么,初夏虽然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奈何她还是个小宫女,完全没有感同身受的架势,头一点一点已经困了。
抱琴手里还捏着一块皇后宫里的腰牌,有了这个,她倒是可以在宫里行走一二,不过宫女都是两人一组行动,初夏是靠不住了,那张姑姑呢?张姑姑会冒着生命的风险陪她走到养心殿吗?
而且她出了景阳宫要往哪里去呢?
去北五所找七皇子?去养心殿找皇帝?
北五所就在景阳宫后头,倒是不远,暂且不提路上巡逻的侍卫,她一个宫女去找七皇子做什么?告诉他太子谋反,但是不会成功,宫里还是皇帝掌权,你的机会来了?
这不现实,那下来就是去养心殿找皇帝了,内廷后三宫周围的一圈大路是不能走了,只能从景阳宫后头绕到御花园,再从御花园西门处一路翻墙翻到养心殿。
宫墙抱琴看着应该不到三米,可是就算只有两米五她也翻不过去啊。路上见了侍卫她也搪塞不过去啊,就算有两个人,她们半夜去御花园做什么,她是皇后宫里的,张姑姑是景阳宫的,西六宫可跟她俩一点关系也没有。
抱琴摇摇头,那见了皇帝她怎么说?
可能在当下皇帝不会多问什么,一旦处理好太子逼宫的事情,她的麻烦就来了。皇帝是最多疑的人了,她该怎么解释才能打消皇帝的疑虑,她为什么来养心殿,她又是如何来养心殿的,关键是这么隐秘的事情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有一两个巧合或许皇帝还会相信,但是这一路都是巧合就纯粹是瞎编了。
抱琴又开始焦虑了,或许她今天晚上就不该主动领了差事出门。
咣当一声,初夏一头栽到了地上,揉揉眼睛醒了。
张姑姑叹了口气,对她说:“你去炕上先睡一会吧。”后面还有半句,估计这是最后一个安稳觉了。不仅仅是李贵人龙胎不好,更多还是因为路上那些很是反常的侍卫。宫里最重规矩,一旦有反常,那必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安排了初夏睡觉,张姑姑又看着抱琴,道:“你也是,要去睡一会吗?”
抱琴摇了摇头,“我如何睡得着?”
两个人继续相顾无言,一人手里握着个茶杯,等着周全正回来。
自鸣钟铛铛铛的敲了起来,已经是子时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周全正脚步踉跄,脸上白的让人有些害怕,他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宫里出事了!”声音中还夹杂着几分颤抖。
“怎么回事!”张姑姑追问道。
周公公没回答,他快步走到桌子前面,左手撑着桌子,右手拿起个茶杯就喝水,连灌了三五杯后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说:“我走了东六宫的三道宫门,都没出去。”
眼睛一眯,周公公一边回想一边说:“内廷这边还好,但是宫外有火把,声音嘈杂,似乎人数还不少,怕是出大事情了。”他还有一件事没提,其中一处守门的太监跟他是一间敬事房里出来的交情,曾经共用过一把铲刀,这太监还让他趴在门缝上往外看了看,门外明显是两帮人马,一批穿着宫里的侍卫服侍,但是被绳子捆在一起,跪在地上,另一批是官兵的服侍,刀已出鞘,还有献血滴下。
那些官兵似乎是通州大营的,身上的衣服有个“通”字,外面还有个圆圈。通州大营的官兵明显占了优势,但是却没有进宫的打算,就在门外驻扎着,似乎在等什么指示。
张姑姑跟周公公对视一眼。
张姑姑:“如果这样的话,内廷还是安全的。”
周公公点头,“没错,而且今晚上李贵人的事儿也能借着这个搪塞过去。”
两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但是抱琴松不下来,这么好的机会,皇帝明显是有后招的,能不能翻身做主人就看今天晚上的了。手里的腰牌分外的烫,难道要浪费掉这个好机会吗?
抱琴突得站了起来,道:“我去门口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