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小的回来了。
云安征询地看了玄一一眼,见后者颔首应允才说道:进来吧。
是。
周六推门而入, 看到玄一的那一刻明显有些意外,云安主动介绍道:这位是玄一道长。
哦,原来是玄一天师,小的周六给天师见礼了。
玄一微微一笑:施主不必多礼。
外面什么事儿?
周六躬身禀道:回爷的话,是皇榜。
什么内容?
恩科金榜出成绩了,传令官快马加鞭先把皇榜送到各地府衙张贴公布,不日新科学子们就该回乡了。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那你看了皇榜没?上面有没有一个姓李,元,字空谷的人?
周六答道:这小的只打探了什么事儿,皇榜前面黑压压的都是人,小的怕耽误了爷的功夫,立刻就回来了。
你再去看看,上面有没有李元李空谷的字,原洛城人氏,是如今雍州知府的三公子,我的好友。
是,小的这就去。
周六走后,云安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玄一问道:因何叹气啊?
云安沉吟道:晚辈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特别是在我力有不逮的时候商籍之人实在是太卑微了,真正遇到什么大事儿,根本无力反抗。
云安说的隐晦,玄一却听明白了,不过这毕竟是擦着忌讳的话,不便再深入讨论。
玄一转而问道:无凭无据又无风吹草动,你又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最近一切事情进行的都太顺利了,顺利到让我觉得特别不真实,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一样,只是我实在是太渺小了,捕捉不到更多的东西了。
切勿妄自菲薄,你可知你如今所取得的一切,是整个林氏一族倾尽全族之力也没有得到的?
我想保护我家娘子和娘亲,现在还不够。
可有纸笔?
有的,这边请。云安神情为之一振,她猜到玄一道长接下来的意图,怎能不高兴?
玄一道长果然给宁王府写了一封拜帖,墨干后将帖子交给了云安,吩咐道:把这个帖子交给楼下客栈的掌柜,不需要你的人特别去送。
明白了。
云安穿上外衫,乐颠颠地下了楼,将请帖往柜台上那么一拍,说道:玄一道长让把这份帖子送到宁王府。
又过了一会儿,周六回来了,周六告诉云安,李元不仅金榜题,而且位列一甲三鼎之席,御赐钦点的探花郎!
听到李元金榜题,还是探花,云安是由衷地替李元感到高兴,回想起李元被逐出家门后那无人问津的落魄样,世家出身的李元何曾受过那样的委屈?
如今被点了探花郎,总算是能扬眉吐气了!
周六笑的比云安还开心,简直可以用喜上眉梢来形容,周六凑到云安身边,低声道:给爷道喜了。
空谷金榜题的确是件大喜事。
爷是否要运筹运筹?
云安先是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有些感慨地想着:是啊,从今往后李元的身份就再也不同了,一脚迈入官场的人自己是巴结巴结了。
可云安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玄一道长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周六的话,她老人家什么都没说,安静地注视着云安。
你觉得我该如何运筹呢?云安问周六。
周六答道:依小人之见,先送大件儿房子,地契,奇珍异宝,家字画,再不济准备几个美人也是好的。不过李探花士族出身,这些东西怕是不缺人送,实在不行准备些银子也成,若是爷有门路,可以直接把礼物送到李大人的府上,财可通神呐,爷。后面这个李大人指的是李青山,李知府。
你先下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
是,小人斗胆再多说一句,兵贵神速,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有人提着礼物往李大人的府上赶了,咱们就算不讨头彩,总要往前挤一挤,送的太晚人家都不稀罕了。
知道了,去吧。云安的心里是有些抵触甚至厌烦的,但她也明白周六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考虑,并没有表现出来。
周六退了出去,云安的脑海里闪过了《范进中举》的片段来,与此时的一幕是何其相似?
云安还记得自己读这篇文章时的心情,她对那些富绅官员的嘴脸深以为耻,觉得这世上之所以会有贪官,八成都是这些人给惯出来的,简直是封建毒瘤。
玄一的声音适时响起:怎么了?心里头不好受?
云安叹了一声,答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最近总是很矛盾。或许周六说的是对的,可我心里又很抵触给空谷送礼的这件事从前我也有意无意巴结过他,但动机和目的不太一样,以前是觉得他可怜又想雪中送炭。现在再让我给他送礼,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可仔细想想,我不也给宁王送过礼物么?可能我早就已经活成我曾经最讨厌的样子了。
玄一语重心长地说道:依我看,不过是本心和世俗的碰撞罢了,所谓道者,一曰逍遥,一曰顺应。逍遥者,置身物外也;顺应者,顺其自然也。此刻的你,显然做不到逍遥,那便顺其自然好了。天下运道如是,国运如是,人在屋檐下尚且不得不低头,何况大势所趋乎?有些时候也要学会把初心暂且秉持在自己的心底,先活下去,把自己的根基打好,莫失莫忘,等到足够强大的时候再拿出来吧。这件事不过是场人情往来,又不是大奸大恶,太拘泥反而会困扰。我相信你终有一日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到时候再凭良心也不晚。
多谢玄一道长!云安深深地行了一礼,有良师如此,何其幸哉。
第二天一大早,宁王府的马车就到了,掌柜的毕恭毕敬亲自上来请人,玄一让瑞儿来叫云安,云安早都梳洗整装完毕,拉开门便随瑞儿出了门。
上了马车,一行人直奔宁王府。
玄一虽然是给宁王下的拜帖,不过求见的却是宁王老太妃,当初宁王的父亲靖王殿下一头撞死御前,陛下下旨厚葬靖王,为靖王定风水穴的人正是清虚观的天师们,玄一道长也在其中。
说到底宁王虽然尊贵,但其实是和玄一道长差着辈分的,越过他直接去见老太妃并不失礼。
玄一让云安等在门口,带着瑞儿先进了正厅,毕竟云安是外男没有老太妃的准许,不能擅入。
过了片刻,瑞儿从角门出来,低声对云安说道:老太妃命丫鬟将姑爷带到梨院去,道长让姑爷谢了恩便去吧,不用进去了。
云安明白了,撩起衣襟下摆在门口磕了头,自有丫鬟上前来给云安引路,不用在老太妃这里浪费时间简直是太好了,云安恨不得立刻飞奔过去。
麻烦姐姐快一点儿。云安对引路的丫鬟说道。
是。丫鬟加快了脚步,可云安还是觉得好慢,好不容易挨到梨院门口,云安对丫鬟说道:里面的路我认识,姐姐回吧,谢谢了。说完便往院内跑去。
哎云公子!
云安才不管那丫鬟,随着脚步的移动,她听到了好听的音乐声,仔细一听是两种乐器合奏的声音,一琴一瑟,配合的非常和谐。
云安皱了皱眉,林不羡会弹古瑟,而且她也看过玉纤纤弹古琴
寻着音乐声走,果然来到玉纤纤的房间,守门的丫鬟先是打了个万福,说道:此乃玉夫人的卧房,公子可有手谕?
手谕?云安傻眼了。
丫鬟抬起手,强硬地说道:没有手谕不能进去。
有的有的!老太妃身边的丫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远远地喊道。
云安赶紧把人接过来,来到门前,丫鬟拿出一方令牌:奉太妃口谕,准许云公子入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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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三女同台
守门的丫鬟认清来人, 忙行了一个万福礼:原来是凌姑姑,奴婢见过姑姑。
嗯,奉太妃手谕, 请云公子进去。
是, 奴婢这就去通传一声。
丫鬟推开小门进去了, 凌姑姑掏出绢帕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嗔道:云公子未免也忒着急,奴婢的腿都快跑断了,一颗心就像在喉咙里面跳似的,真是要了奴婢的半条命。
云安笑着作揖道:凌姐姐宽恕, 我也是实在太思念我家娘子, 才会如此失态。
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等公子这边好了, 派个人去知会奴婢一声, 奴婢再将您接回去, 晚上老太妃赐了膳的。
明白了, 谢谢姑姑。
奴婢告退。
房间内的琴瑟之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到里面传信儿的丫鬟推门出来,说道:云爷,夫人请你进去。
谢谢。云安笑的灿烂,看的丫鬟微微一怔, 别开了眼。
云安拎起衣襟下摆,迈过门槛儿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在卧房外面的小厅里看到了林不羡和玉纤纤,大概几个平方的地方斜摆着一琴一瑟,琴瑟组成一个八字,中间放了一只铜鼎, 铜鼎外部的尖儿上蹲着一只铜制的凶兽,仔细一看正是那龙的第五子狻猊,传说这位龙子喜蹲坐,喜好烟雾,以这个姿态铸造在铜鼎之上,恰到好处。
房内空气中弥漫着奇特的馥郁香气,而那袅袅香烟正从狻猊的口中飘出,却不上反下,如涓涓流水般淌到了下面的铜鼎里。
娘子!看到林不羡安然无恙,云安的一颗心总算归位,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欢喜和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林不羡立在古瑟之后,一只手的指尖点在瑟弦之上,另一只手弯在身前,美目流转溢出泽泽莹光,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根黑色的素簪横叉固定,垂下一缕碎发贴在左边的脸颊上。
林四小姐朱唇轻启,柔声唤道:相公。
娘子!云安张开双臂快步向前,就在要即将触碰到林不羡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十分煞风景的声音:咳咳!
云安感觉自己的指尖甚至已经攫取到林不羡手指的温度了,可听到那声显然是故意为之的咳嗽声之后,林不羡快速收回了朝云安伸过来的手。
贝齿划过下唇,林不羡扫了玉纤纤一眼,云安会意,转体正面玉纤纤,后者端坐在一架古琴之后,保养极佳,打磨圆润,泛着象牙白的长指甲,宛若百无聊赖般扫过琴弦,发出半调琴音。
为何半调?
只因原本应该抚琴的另一只手,捏着兰花指抵在了朱唇之上,一阵娇媚的笑声传来。
云安略欠了欠身,微笑说道:草民云安,见过玉夫人。
玉纤纤:呵呵呵,云公子,别来无恙?
笑声娇媚,说话声更是风情万种,比当时做花魁的时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玉纤纤的美更像是一种媚骨,就连她一本正经的时候,那若有若无的魅惑之感也会在不经意间透出来,李元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一点都不奇怪,云安则是对这张脸早就有了抵抗力了,再加上云安虽然喜欢同性,却不是见到好看的女生就喜欢的那种人,云安一直对玉纤纤都是无感的。
云安的眼神澄澈泰然,还是垂下目光避免直视玉纤纤,说道:多谢玉夫人,照顾内子。
都说夫妻同心,可这一开口怎么是南辕北辙呢?你我毕竟算是故交,云公子又何必如此疏远,像羡儿那样,叫我纤纤不就行了?
羡儿?
纤纤?
云安皱了皱眉,如此亲昵的称呼,自己都很少会这样叫呢
等等!
这不对劲儿,此人是玉纤纤,土生土长的燕国人,缥缈楼的前花魁,如今的宁王媵妾,又不是蓝星上的那个谁羡儿这个称呼未免太亲密了吧?
难道二人趁我不在的时候义结金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