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贤免礼。”玉恒赞赏地看着这位大约只有六七岁的小小少年,“要我猜,你是弟弟,上面应该还有一位兄长?”
“一位兄长,师继圣;一位长姐,师悠然。”师承贤慨然大方地回答。
“继圣,承贤,”玉恒体会着师家两兄弟名字之妙,“先生好志向!对两个娇儿都是给予厚望。惟女儿‘悠然’才见先生慈父之怀。”
师源笑回,“实则,大儿、二儿都是程门祖父赐名。惟女儿是微臣自己取得名字。男儿志向如何且不论他,只女儿家原本就该悠然自得,惬意时光。”
玉恒微微一怔,这话里含了太多意味,程门祖父——就是那个被逐出帝都的天子之师,此间提及只是因为言语到此吗?还有“女儿家本该悠然自得,惬意时光”,说得也是自己寝殿里昏睡多时的东越女子罢?
玉恒一笑带过,再未置评,于是请二人入座,命人奉茶,言归正经,开始议论近来朝堂事务。
师源奏说了关于莫家余党的处置情况——直系斩杀,姻亲流放,其余从犯同党则依其所犯罪行,或是收监入狱,或是抄家充军,至于逃出帝都的那些部将士兵们的家眷亲属,则暂且收押在特定监房,令其给逃犯写信,再视逃犯表现定其罪名。
“所有治罪,皆遵循殿下的‘怀柔’之政,既严惩主犯,警戒从党,宽待无辜,现下大体上已经审理完毕,尚有几宗小案,等待慢慢归档。”师源最后总结说道。
玉恒静意细听,最后微微颔首,“如此,委实辛苦先生了。那么齐相在此案审理中是何态度?”
“丞相主张酷刑审案、连坐诛杀。廷尉主司是其门生,起初因着丞相授意,倒也致使莫党部将中有数人遭灭门之刑。后来臣依殿下旨意,派了几名御史前往督查,事况才算有所好转。”
“陛下怎么说?”玉恒又问。
“陛下旨意——莫家兄弟之罪,不该罪责三军。诛杀莫党莫将可以,但应酌情保留三军士卒。”
玉恒笑笑,又问萧雪,“那么轮到你手上,又有多少士卒可用?”
于是萧雪又将“诛杀莫嵬铲除乱党”的战事情况向玉恒做了简要奏报,金甲侍卫折损甚微,莫家士卒伤亡数千人,归降万余人,余者或是逃奔莫嵩,或是弃甲归家,都已离开帝都。
“微臣目前可用于编制的城防之军也只有一万人而已。臣今日来就是想请殿下旨意,可否扩充军备招募新军?帝都驻防,依青将军谏言,至少还须三万精锐铁甲,否则不足以震慑四方!”
玉恒哑然失笑,“只怕是三万精锐也不足震慑他那位长姐罢!?”
萧雪愕然,又是惊诧,又是羞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垂首不语。
“无妨!我是说笑的!”玉恒抚慰道,“我听说齐相的二少主被你调去城防北军了?看着丞相颜面,你该给他一个更大的官职才是!至于招募新军之说,就让他向天子奏请罢。还有那个齐相的关门弟子陆戎,将他调入东宫,领殿前金甲,日后,我自有用途。”
“是。”萧雪简言应道,踌躇着又言,“那个……青袖姑娘……近来又闹腾的很,吵着要……”
“连你也治不住她?”玉恒满是好奇,又有几分看热闹的奚落,“都说一物降一物,你若降不住她……我可就要派个别人去降了!”
“她和青将军吵着一定要见长公主。”萧雪继续说道,“微臣还没有去过问……”
“那你就去问问!”玉恒回说,“顺便也代他们的长公主问问,长公主生辰在即,他们是否也该思谋思谋送件甚么贺礼了?!”
“长公主生辰要到了?”萧雪惊问,这才觉察今日之君上似乎与往日不同,“莫不是……长公主醒来了!?”
师源闻言也面露惊喜,“越安君醒了?这是喜讯啊!东越之患当无忧矣!”
无不无忧,还得看那女子心意如何罢!玉恒苦笑。又与他二人议了片时朝政,又意趣盎然地与师承贤讨论了几篇诗赋,对此少年的稳重机敏甚是称赞。待到他二人退出时,特特叮嘱师源,“先生之雏凤若只为手杖,也是误子前程、耽搁俊才啊!先生若舍得,可否使他常来我处走走,我在紫竹书院收有一位门生,刚好还缺一位伴读童子。”
师源讶然,萧雪也不禁侧目,素来孤高的东宫太子能赞赏一个后生少年已是称奇,又闻此太子还设有书院收有门生则更是称奇,可又是怎样门生可得师家、实则是程门的“雏凤少年”为其做伴读童子?要知道程门子弟从来只为天家子嗣伴读,譬如师源本人就曾是东宫伴读,而后又升任太子少傅。
至于那个紫竹书院的门生……?师源与萧雪心中俱有惊疑,可是太子不言,他们也不能深问。师源惟有谦辞几句,应了太子旨意,又领了太子赐予师承贤的东宫令牌,谢恩后离开。萧雪无甚可言,本想再多问问女君情形,可是看主上神色似无意多言,便也只好先行告退了。
玉恒问过朝政,又宣来御医审问天子病况,闻知天子是多疑焦虑、忧郁成疾,便也无话可答。脾性使然,能奈之何!多疑者无法尽除其疑,焦虑者也无计尽消其虑,一波未平,总是一波又起!若想无忧无虑,那也惟有远离权力中心,远离朝堂争斗。可是——谁又甘心呢!?
那御医不知是立功心切还是受人指使,临要去时又补一句,“陛下疾患实属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殿下孝敬忠诚,臣等还盼殿下早作定夺!”
玉恒诧然,何谓心病,何谓心药?何谓早做定夺!天子毒杀蔚璃不成,莫非还想再赐死一回!?东越蔚族当真就这般为他忌惮吗?当年兴兵谏之说的分明是初阳青门,蔚族不过是受大势裹挟而已!为何天子就认定了蔚族必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