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风篁一怔,方省悟是她俏皮玩笑,也不禁莞尔,“我是说……要报你慕容家恩德,重金高官但凭你开口,风王族绝无亏欠!”
慕容女子看看他,重又拿回自己的竹篮,“我一个女子,做不得高官。就是不知公子的性命可以值多少银钱,你风王族看着打赏便是。”说时取了篮中的野果,递给风篁一只。
风篁本想推辞,又见她没有收手的意思,便只好接了,称谢道,“近来饮食,全赖姑娘照拂!”
慕容女子笑笑,带出几分落寞,转身往屋内去了。
风篁看看那女子背影,又看看手中野果,莫名地涌起一股相思之情。想到与那东越女子流落在野的时节,他那时还在恨她恼她不肯与她置言,她兜了满怀的野果回来故意行狡计想要哄他开怀,还说甚么“春华秋实,春有百花可观,赏心悦目;秋有硕果可食,饱腹充饥!……尝一只野果,提神解渴!”……后来他果然中了她的诡计,尝了她手里又酸又涩的果子,不过倒也就此治好了他的“哑疾”,又与她欢笑如初。
而今再想她那时的狡黠灵慧,当真思之心痛,念之血涌。恨不能立时扑向她身边,与她成那还未尽都完成的新婚之礼。他胡乱想着,咬了口手中的野果,倒是份外香甜呢!许是到了季节罢,已然暮秋初冬时节,该熟的果子都已熟透了……
不禁又想起那慕容女子,她总是笑容清浅,言辞寡淡,行止温婉贤淑,一身妆容更是轻描淡写之极,她似乎有意要隐藏芳华卓彩。是为女子行路于野,规避祸事之故?只是那一双眼,偶然瞥视便觉幽深无底,待凝神注目时更可见横波无限,只怕并非是个浅淡寻常的女子啊!
原来风篁与蔚璃分别之后,便由许山秋等一众侍卫护送着,一路向南,欲往南海慕容家求医问药。未想走至半路就遇上了这位自称是慕容若子的医者,还称言是奉了慕容老宗主之命,特地于途中接应风族世子。
那时正值风篁毒发攻心,人是时好时坏,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许山秋与众侍从便也不作他想,只能随着这位女医来到了这间郊野茅屋。万幸这慕容女子当真医术了得,只三两日光景便解了风篁身上的剧毒,顺便医治了他几处剑疮,使风篁自昏迷中渐次苏醒。
风篁醒来后听许山秋讲说路途所遇,想到父亲确曾有言:慕容宗主会派人沿途相迎。他只是未想到派出来的会是一个女子。在感念慕容若子之余,便也依她指示暂且歇于此地,以便调养内伤,驱除余毒。
算算时日,在此耽搁已近一月之久,也是时候启程还家了。也不知家中情形如何,近来接到的父亲家书,似乎总有言不由衷词不达意之感。可是发生了甚么事情?四叔退兵必有情由!而蔚璃去了帝都又将遭遇怎样凶险?便求兵乱早已平息,也好早些接了她回家!
风篁这样怔在院中思量种种,并不知屋内的慕容女子正隔了小窗向外望他。
慕容若子一面将那束雏菊插入花瓶,又随意地佐以枯色莲蓬调配,一面偶尔瞥视一下窗外的挺拔少年。早就听闻南人貌美,却不知南国男儿也在这貌美之列!眼前这位召国世子……不,如今算该是召国的太子了,还真是生得仪容俊美、风神秀彻啊!那举手投足间又别有温柔,别具雅致!风王族得此骄子,实是门族百年之幸事也!那风骏一生功绩大约也惟是教养了此样儿郎罢!却也不知这少年的母妃是出自哪家世族?
只是那东越蔚璃,若当真与这位颇具君子之风的风族太子配成一对,岂非要妒煞自己那位自视甚高又不可一世的皇兄!这还真是为难!倒底是哪一样才会使皇兄更心痛呢?——是使东越蔚璃嫁做人妻?还是使她香消玉损于悄无声息?
正思索着,一位年纪稍长的婢仆轻步上前,微微一礼,递上一封信函,“启禀公主,宫里有信传来。”
女子接了,展开看过,嘴角勾起一抹欣然,幽幽道,“若是惹得众人皆欲杀,便也怪不得我。”
婢者也随着主上露出喜色,谄媚道,“这么说,那伏白女子终于想通了,她也知道这事指望不得别人,若想杀那东越女子,总还是要自己动手!这一回公主留在桐华殿的那几株‘醉胭脂’总算派上用场了!奴婢还以为……”
“阮姨,”女子声色微冷,截断婢者言语,又狠狠瞪她一眼,“你这人的坏处就是——絮言碎语!又自以为是!当年你但凡警觉利落,母妃也绝不会死得不明不白!母妃在世时就曾数次训诫尔等:寡言慎行,可以保身,可以终年。而今我等处境,非生既死,你还不知自省自悟、检点行为,还要信口张扬吗?”
“是是……是!”阮姨惊慌失措,连连拜礼,“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奴婢只是想着公主近来郁郁寡欢,无甚喜事,今朝总算得了一则喜讯,了却公主一桩心事,那东越女子若是中了醉胭脂的毒,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还敢唤我公主?讲了多少回!”女子轻声嗔斥,“若非念着你侍奉母妃多年,我倒也不会把你带在身边!阮姨,你若再这般啰嗦,休怪我不念旧情!”
阮姨顿时息声,半句话也不敢多言了,低头摆弄着蓝中野果。
是了!这位以慕容若子自称的便是走失了九犀山的帝姬玉熙。——是皇室玉族唯一的公主,是东宫太子之亲妹,是已逝贵妃慕容蓉之长女,是桐华殿之主上——淳熙公主。
这位公主的心思计谋当真不输给她的那位皇兄凌霄君。向前推大约是要从莫家逼婚开始,亦或者往前再数几年,自贵妃慕容蓉与二皇子玉忱暴毙之后算起,这位玉熙公主就开始谋划起了她的出逃与报复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