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这般团圆再聚,竟是自东越一别,隔了半载时光,彼此都知归途艰难!历尽千辛万苦,几次濒临生死之界,各样的死里求生、虎口脱险,才得今日围炉而坐!——虽然那炉中为着记念仍在霜华宫为囚的越安君而未燃炭火。但众人聚首之热情不减,再战之斗志昂扬!
“若是阿璃在此……我等纵临万难千险、纵受百死,此时此地也无憾了!”独独羽麟偏是缺少哪样念哪样,在师源还与玉恒讲述柏谷关局势时,他望着凄冷的空炉不禁独自哀叹。
玉恒蹙眉觑他一眼,未予理会。师源摸索着拾过茶水,入喉冰冷,也是微微愕然,却未置评,只接着又讲,“臣知殿下在等擎远大军驰援帝都,与青濯将军兵合一处,方能有十足把握与莫军拼死一战。只是,如臣所言,自莫嵩放火烧山之后,藏于柏树林中的蔚琥所领之军,并禁军徐舟等将士都是伤亡惨重,可再执矛奋进者已然无几。
而莫嵩绝此后患之后,已然点兵开赴越都。臣向回走时,得到的最后消息是:方老将军兵出越都,拦莫嵩于颍城,两下交兵,也是战况惨烈。方老将军只有王军一万不足,而莫嵩领兵近五万,只怕非能久持。方老将军若败,则越都亡矣,蔚氏危矣!故而,臣闻擎远之军有意转道南下,先去救颍城!至于殿下之计……恐怕是指望不上擎将军了!”
师源一气讲完,又摸索着拾那冷盏冰茶,玉恒忙令元鹤,“替先生煮杯热茶来。先生风餐露宿而归,身上疲乏积弱,不易再饮冷茶。”
“不敢劳烦!”未待元鹤应声,师源摆手止住,“微臣……微臣也当凭此冷饮记念越长公主之恩德!此番殿下得以平安归朝,我等得以再会帝都,全赖越长公主布兵柏谷关拖延莫嵩大军,使殿下别走蹊径,又暗调青濯将军半路营救护驾,而今若非莫嵩军计残酷、放火烧山,那擎远的勤王之师也该抵达帝都了!
长公主凭东越三军主帅之威,可说是倾举国之力襄助殿下、捍卫皇室,我等朝堂之臣,男儿书生,感念倾佩之余,也很是汗颜心虚啊!”言尽处一声喟叹,含愧垂首。
澹台羽麟见师源终于停下长篇大论,忍不住抢言道,“照你这么说,擎远不来驰援帝都了?这样形势东越都城也未必保得住啦?这岂不是……岂不是首尾都顾不得,已经土崩瓦解之势!要我说啊——”他又转向玉恒,“战事一起,死伤不定!还是叫阿璃随我一起回召国吧!至少也算……也算留得青山在哈……”
玉恒觑他一眼,不屑他诡计心思,转而迎向一直冷目幽幽的萧雪,“你以为呢?若是只凭青濯一万军……对抗城中莫军五万,可有胜算?”
“殿下该知道,东越将士为捍卫皇室都是心怀九死之志!纵是敌众我寡也必将为殿下拼杀到底!”萧雪此言是替青濯、替东越将士而言,继而又答,“只是,射人射马、擒贼擒王,臣以为致胜之计还是在于封王大典上可以一招制杀莫嵬,乱军无主,必然溃败!纵有余党残兵,也决不敢再驻留帝都,必是向东逃亡,以求与莫嵩会合。殿下只须先保住帝都无恙,至于剿杀残余莫党,想来也费不了多少时日。”
玉恒点头赞许,“本君也是如此筹谋。但求一招制敌,尽量免去帝都杀戮。”
“那么几时封王大典?”师源问道,“微臣入城前在青将军营中借室更衣,听青将军言——莫嵬已被天子赐封为华阳王,传言称大典之后或将兵迁东越,取蔚氏而代之,可当真?”
“当不当真他都去不了东越了!三日后大典,东宫早有练兵,必诛他于典礼之日!现下我只忧心阿璃还能不能撑过三日时光!”羽麟三句话不离女君,“青濯曾与我说过——他说三军将士甚是思念长公主!几次让我代他请问殿下,问问能否开恩使军中将士见见长公主,哪怕只是一时一刻呢!青将军说原来在王都时,长公主经常往校场阅兵,还时常给将士们赐酒赐肉,赐赠鲜果甜瓜,那时候可是十日一小阅,一月一大阅,故而将士们总能得见长公主凤颜……”
“一派胡言!”玉恒沉声喝住羽麟,“倒底是你在胡说,还是那青濯被人教得信口雌黄?那女子治军虽则有些个独门章法,可却绝不是一个勤勉的将帅!”她自己信中就曾说过——暑气甚重,轻纱薄绫略遮羞,冰鉴藏酒尽贪凉,日枕流水夜宿花荫,竟一月未往军中,实感有愧于案上帅印,夜起祝祷:西风速速归,西风归处赏三军!
她能一个夏天都不去检阅军营,羽麟竟敢在这里胡诌她“十日一小阅,一月一大阅”,可也真是……玉恒既是无奈又带嗔怒地瞪了羽麟一眼,他这些日倒也没做别的,尽是绞尽脑汁地想要提早接那女子出霜华宫!平白又被他添了多少焦虑!
“微臣倒是以为,”师源一旁说道,“澹台少主转述青将军所叙之事或许杜撰,”且也不管是谁人杜撰罢,“但其中所言之情却是真之又真。长公主乃三军将士之所望,、东越军魂之所在,而今战事一触即发,臣谏殿下,还当善待长公主,以慰东越将士之忠心!若是可以也不妨……”
“不可以。”玉恒轻语阻止,看一眼师源。
师源虽望他不见,却已感知君上不悦,忙低头谢罪,“是臣妄言了!臣一时意气险些延误大局。”
羽麟不禁又要跳脚,他显然猜到了师源想说甚么,自己杜撰的青濯的话虽未能打动这个冷心狠意的太子殿下,可至少是打动了师源,可偏偏他的谏言又被太子扼杀,不禁恼道,“如何就不可以!?如今那莫嵬一心筹备他的封王大典,又早知你东宫夜夜笙歌颓心丧志,哪还会再管你从霜华宫接出甚么人啊!你若再耽搁时日,真等到城里城外兵乱之时,不要说接她出来,只怕护卫之兵也调不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