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璃却是听得心不在焉,只敷衍地应着,目光时不时流向玉恒与昔桐那边。三年前往帝都朝拜就曾听闻“东宫好美男”之传,期间又遇澹台羽麟客居东宫,传言与东宫之君有同榻之谊。她一直稀奇此中曲折,此一回又见这位殿下待北溟少公子的格外耐心亲昵,更觉其中有秘闻可探。
羽麟见她心思游荡,目色流转,便猜出她忧心何事,伏向她耳边悄悄低语,“你放心,溟国无公子。”
蔚璃讶疑注目,一时不解,“梧(无)公子怎样?我有甚么不放心?”
羽麟笑着又悄声道,“无公子是没有公子。那位所谓的昔梧公子非真公子也。”
蔚璃转思半晌才明了他所言何意,不由大惊,轻声喝斥,“羽麟越发肆言无忌了!”
羽麟轻哼一声,“此是实言。你知那溟王的王后为何立了废,废了立,溟国后宫只此一朝先后间便有三位王后,风灼若去则是第四位王后。这一切只为那溟王求子心切,偏他后宫妃嫔莫说嫡子纵是庶子也不曾为他生养一位。这位所谓昔梧公子乃溟王的第二位王后所出,传闻降世之先曾有巫师预言乃领军统战之辈,溟王满以为是位公子,不曾想又是公主……惟是自小当了公子养罢了。此事四境之中鲜有人知。”
蔚璃听得又惊又疑,难怪莫家兵将会觊觎昔梧美色强掠入营,她若真是女子,如今孤身陷落军营岂还会有好果!不由心惊万分,抓了羽麟衣襟切切质问,“你哪里听来这些流言?溟国宫闱之事你如何得知?”
羽麟不知她急为哪端,笑言道,“那溟王老儿欲迎风灼为后,召王与我澹台家又岂会不派人打探其中利害。你知我召人办事向来谨慎周详,不查他个家世清明岂敢联姻。”见她焦急万端,又缓言安慰,“你放心。那莫敖再狂妄也知王室不可欺,那昔梧身负国书,谁人又敢将她怎样。倒是这昔桐来得蹊跷。你看她调笑自如,可曾为她王兄忧心半分?”
蔚璃再次看那昔桐,笑堆粉腮,喜跃眉梢,丝毫未有“手足陷虎穴”的惊忧之态,也是心下讶然,“阿恒知她是女子?也知溟国宫闱秘事?”
羽麟笑言,“我知他岂会不知。不然你以为他理会一个小子又有何趣?”自觉这话说得粗野,又补一句,“此事你只当不知,切莫拆那溟王台面,羞他老脸。”
蔚璃方才还昏昏倦倦此间倒醒了七分,天下奇闻也算闻听不少,可今夜所闻委实大惊,不由得为那“昔梧公子”忧心忡忡,便再难安坐,任凭羽麟怎样劝抚仍就执意要往城外看个究竟。
玉恒正与昔桐谈及器乐鼓瑟一节,忽见蔚璃与羽麟二人一个挣走向外一个极力拦阻,不觉讶异笑问,“当我不在吗?你们又闹哪般?”
“阿璃要出城去!”羽麟一面扯了蔚璃袖端一面回头先发质人,“都是你宠出的骄纵性子,要怎样便怎样,愈发目中无人。”
玉恒一听便知又是他其中作乱,闯了祸事却又不敢担,真真可气。正待教训两下,忽听门外侍卫传报:玄公子回城复命。
凉风贯门,暗夜当户,元鲤领了夜玄入室拜见。
蔚璃向外张望再不见余人,不由焦急质问,“只你一人?梧公子与濯儿呢?”
夜玄环视四围,目光独独落在羽麟身上,见他此刻正偎立在蔚璃身前,刚进门时还见他手里牵着蔚璃袖角,还真是个恼人的祸害,先行冷言讥讽,“怎么到处都少不了澹台少主?尔非公卿又非王亲,倒以何名攀尊附贵,立身王庭?”
羽麟也不甘示弱,倨傲冷笑,“便是这般如影随形,并肩携手,”说时又向蔚璃身边近了近,得意道,“你奈我何!”
夜玄冷哼一声,“不过庶民商子也敢欺辱王室,难怪天下人都不将王族放在眼中。”
羽麟也学他冷哼一声,“尔不过庶子。按我皇礼制,庶子旁支皆降为臣,几世过后也不过是庶民矣,且未必有我这等身家,尔又自称哪门子王族!未免恬不知耻!”
夜玄最恨人拿他庶子出身说事,不由气得面色铁青,扑上来要打,被蔚璃拦在当中,呵斥道,“此是东越!你二人有何世仇要打要杀且回你们西琅南召了结,谁人胆敢在此放肆,先将他驱逐出境!”
一言镇住二人。夜玄碍于蔚璃之面才算稍按怒气,羽麟在蔚璃瞪视之下也乖乖坐回席上,仍絮言不止,“彼之狂徒,得必诛之,散我千金,亦必诛之……”
玉恒自夜玄进门便只是默言静观,对夜玄之嫉恨忿怒与羽麟之骄矜自负皆收入眼底,直待各人安处其位才轻笑淡语,“如何?虽则首次领兵,总不至全军覆没罢?”
蔚璃听出他是在讥讽青濯,不免侧目瞪视,又焦急望回夜玄,和言问询,“军中情形如何?青濯何在?梧公子何在?”
夜玄不忍见她忧心,这才将城外情形演说当众。
原来他与青濯率五百铁骑奔赴城南禁军大营,满以为是惩强扶弱,可到时所见却全然出乎他二人意料之外。但见那军营中,四下乱奔避祸的是营中将士,冲在营前横剑怒杀的是北溟公子,而那位莫敖都尉更是慌得六神无主,只知在自己帐前挥剑狂喊,“捉活的!捉活的!看本将军怎么劈了这乱臣贼子!”各样混乱之下,直叫青濯看得糊涂,一直请问夜玄,“倒底谁正谁恶?倒底该帮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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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溟昔梧公子“被困”军营一事,被夜玄讲来委实蹊跷莫名。虽有昔桐在凌霄君面前一再申辩,起誓赌狠定说他兄长是被军营将士强掠入营,可若真是如此,营中将官数十,兵卒千人,又哪里容得他横剑冲杀?
凌霄君与羽麟对此事都存疑惑,蔚璃更加忧心青濯与昔梧处境,追问道,“梧公子现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