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璃口衔锦帛,伏抱方枕,只觉肩上一阵灼烫,自他掌心传来的温热熨帖着肌骨,还果然抵去几分刺痛,可接着却是灼肤炙骨之痛,这一身寒凉几要销熔在烈烈炙烤之下!此样烙肤熔骨之痛,又如何忍受得住!
玉恒依她背上的经络穴位滚动奇石,不消片时,背上便已是一片暗红。她痛得牙关紧咬,空拳紧握,只含糊着呜咽了几声“云疏”,便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还真真想咬舌自尽以了此残生,人间酷刑之最也莫过于此罢……是霜华旧疾,亦是淇水新伤,平生所遇,终成今日之结果,试问苍天,又该憎恨谁人?
如此熨灼约一盏香的时光,玉恒见她指尖松范,发髻歪斜,知她气力已竭,刚好奇石也是温热退尽,便收了各样器物,为她披凉衣理青丝,又归正枕席,扶她重新躺好,稍系衣带,再拾锦被覆盖。
她满面潮湿,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只目色凄迷地望他一眼,呢喃一声,“云疏……”便再没了力气。
玉恒握她指尖,总算觉出融融暖意,“这便好了……璃儿再不能弃我……”
从相遇乍见,到相知相守,也曾历经几回寒暑;而生年有限,此一去谁又知还余多少春秋?惟将此时此刻,此境此地,铭记心间,以一瞬之至情做恒久之记念。
玉恒又陪在床边守望半日,才见她重新启目,依旧笑靥浅浅,拉住他衣袖似有无尽话语,终化做淡淡询问,“如此……还要几回?”
“明日即是大典之期,”玉恒缓道,“只盼再午夜一回……璃儿不会误了明日典礼,至于以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她笑意惨淡,“酷刑加身……只是为入席一场浮华……云疏害我……不浅……”
玉恒不知她是苦痛不堪悲观之叹,还是劫后重生玩笑之言,只能正辞谨劝,“越王婚典得天下四方万众瞩目,是入史册,传永世之大事,这典礼上又岂能少了辅政之股肱——越安女君?”
岂非都是虚名!蔚璃怕他啰嗦,惟有在心下默念。
“对了,风灼自辰时起一直跪在殿外请罪,你待如何处置?”玉恒问道,未等她言忙又补一句,“一事归一事,且以国情朝政为议事之本,璃儿不可意气胡言,东拉西扯。依我说,你恼风灼大半是忧心溟王会为此与东越结怨,可是你莫忘了在溟王之外我也曾传聘书入南召,如此,东越收风灼也是驳了本君的情面,如何本君未恼,他一个小小封王又岂敢借故发难?故北溟之不悦不足以为患。再者,那风灼是羽麟的表妹,你也知羽麟并无兄弟姊妹,只此一位表妹,族人与他自然惜之若宝,又怎舍她嫁那北溟苦寒之地的风烛老者。他也是无计无施只行此下策,璃儿且念他素日里待你的情义,还须将此事细作斟酌。东越收风灼,既是全召王之意,亦可揽澹台之心,而北溟之患已拦在帝都,羽麟无心之计,岂非也算妙计?”
蔚璃此刻已觉身上痛意减了许多,又听他如此一番言说才知他用心良苦,原来所谓欲聘风灼为妃都是他替东越挡那溟王发难之计,那么所言风灼不能见容于“东宫未来之女主”又当如何论?是当真有议定之女主还是只是婉拒风灼之措辞……蔚璃左右思顾,眼波流转着审视此君,不知这样探究下去算不算“东拉西扯”?
玉恒见她犹疑,继续又言,“你若不容风灼留在东越,我们也可议个退亲之策
……大不了我暂且带了去也是无妨,只是将来,你们再若狭路相逢于帝都,我可无暇为你斩妖除魔。”
蔚璃听他这话讲得蹊跷,蹙眉问道,“谁人要你斩妖除魔!我为何还要与她相逢于帝都!”问过才有几分醒悟,可又不知是否确实,愈发锁紧了眉头,嗔怪道,“此是殿下安天下之大计,既宠了澹台家少主,又护了南召国公主,还送给王兄一位倾城美人……我若不容,岂非得罪了天下所有……”
“璃儿果然深明大义。”玉恒半似玩笑半似赞叹。
蔚璃却接了去,“只是她若再有半分祸国乱政之举……”
“我必替你诛之,连并澹台一族,可好?”玉恒正色言说,“实则,这位风灼公主也并无恶意,只是自幼受两家宠溺,行卡言谈略骄纵了些……就像璃儿,有时也会任性胡为……”
“胡说!我几时像她!”她立眉娇喝,竟又来了力气,抬手便打。一时挣得锦被散开,凉衣凌乱,露出胸前一片春光潋滟。
玉恒实奈她不得,恼笑道,“这便是了……君上恩公也由你随意虐打,可还有几分淑女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