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知……”盛奕心下骇然,本想问问“如何知我爱箫”,可再思一层又惊她所言之深,不免戒备重重,“如何知我是将军?”
青琉指他佩剑,“你手中有长剑,袍内藏甲衣,不是将军难不成是位猎户?”说着又指程潜之,取笑道,“还是与他一般,是个渔夫?”
程潜之早已见识她的顽皮,陪以朗笑。盛奕却然无语,正色看向程潜之,猜度着他二人自何来处?所谓渔夫又有何典故?一时又惜叹曲音未了就如此驻了,只怕今生无缘再闻全曲!
“姑娘方才箫曲当是‘御风行’,可知为何人所作?”盛奕转言其他。
青琉浅笑赞他机智,挥指轻扣程潜之手臂,令道,“先生答他。”
程潜之自是得意与她比别人更近一重,忙应道,“此曲为凌霄君赠东越长公主之箫乐,是为二年前东越长公主往帝都朝见天子时,借居东宫,凌霄君为其所作,演于宫廷游宴,传之至天下……”言未尽了,青琉已然一旁赞道,“先生所知甚深啊。”
程潜之自是为能于她跟前立功得意非常,又去追问盛奕,“阁下是哪一国的将军?”
盛奕不答,反语又问,“先生可知是何人将此曲全篇传至天下?”
“这个我知道。”青琉毛遂自荐,挺身答道,“是位宫廷乐师,是帝都城内最好的乐师!可惜为情所伤,退隐江湖。将军可识?”她讲来随意淡然,尤是“为情所伤,退隐江湖”八字,若不是历经沧海桑田看透世事轮回之通透,便是年幼无知懵懂纯真之稚语。
盛奕凝神注目看住面前女子,想今日之偶遇若非设局安排又该是天底下何等巧作之和,“姑娘识得那位……宫廷乐师?”
女子亦举目望住盛奕,笑意深远,却是渐透凉意,幽幽一言,“将军识得那乐师?”
“你到底何人?与红葉有何关联?”盛奕语气焦灼,渐有怒意。
青琉见他如此,不觉朗然一笑,言道,“此处有淇水锦鲈,以野薪宝鼎烹之,将军何不入席,温酒润盏,且将那红葉绿葉的慢慢叙来。”
盛奕见她举止落落,神态洒然,绝非寻常女子之态。再看一旁默然伫立的布衣书生,虽说偶有窥视自己之神色,而每每望她之时却是目色灼灼,笑意憨憨,别有一番神韵。盛奕猜他二人莫非名门伉俪,贵族眷属,游山玩水至此?只是那书生虽有清迈风雅之气,较之女子却自输一段风流,这样明艳女子岂是他能庇护?
程潜之起初对这位将军的戒备谨慎颇为不屑,想来堂堂握剑男儿竟至如此谨小慎微,尚不及他一文弱书生乎?可又听他二人言语往来似有一段陈年旧事讳莫至深,一时倒又疑惑莫非这位将军竟是青门女子相约等候之人?可他那般谨小慎微又如何配得起她光明磊落!
竟有半晌的默声无语,四下惟有风吟,每人各怀心事。直至盛奕自旧梦中苏醒,恍然忆起自己尚有军务在身,岂可在此耽搁与他二人横生枝节。管他二人是谁,他日必有再逢之时,先了却眼下军务为要!想着忙拱手一揖,向青、程二人辞道,“敝人尚有要事在身,暂作辞别。他日有幸,山水再逢。”说完折身要去。
“将军留步。”青琉朗声唤到,盛奕也说不清为何竟又驻足回身,急急问道,“姑娘还有何见教?”青琉上前几步,与他举目相望,“我见岸上生有荠菜香草,想是拿来煮鱼当更添鲜美,不知将军可否为小女子割上一丛?”
程潜之着实为之惊叹,且不说陌路相逢,显然那位将军亦非俗类,以其慨然之气观之也当是领兵千万之上将,如何肯为她屈尊降贵!可是又见她神情自若,即无傲然之态也无献媚之色,只眉眼含笑,恬静待之。
盛奕更是敛眉,见她卓然清流,却不知还藏有如此凌傲之心。有心撤身自去,倒也有失君子风度,可若当真为其采行野菜……盛奕自己都觉可笑,他日若传于人知,想他堂堂西琅镇西将军竟为一郊野弱女佩剑割菜,岂非笑煞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