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梨央摆出一番漠不关心的姿态,听那两个碎嘴仙官连喷带槽的说那安朝昀,粗鲁狭隘,不懂尊卑,目下无人,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的九重天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梨央在心里默默的想,原本以为那弥鉴神君已经是仙官里的老鼠屎了,居然还有更糟心的,实在是狗咬狗,一嘴毛。
他听八卦听了个饱,那两个仙官似乎也发泄够了,拱手告别,梨央掸一掸衣摆,云淡风轻离去。
百草园与南天门相距甚远,梨央漫步穿过一道道蜿蜒的汉白玉的长廊,自四面八方延伸的长廊汇合于前方的一座大广场,飞瀑流霞,没入缥缈层云,仙官来往,络绎不绝。
这是各位仙官回自己住处的必经之路,即便百草园偏僻,梨央依然要经过此处。
倏地人群里炸出一片惊呼,远处横飞过来一个人,前头的人群像是约好了一般朝两旁分开躲闪,那反应灵敏的像是见惯了这样的突发事件,梨央慢了半拍,立刻被撞了个人仰马翻。
梨央在地上很没形象的滚了三滚,柔顺的黑发险些绕颈给他勒着,然而他甚至没心思把挡脸的头发丝给拂开,惊慌失措道:“我的唐三醉——”
怀中的青瓷瓶飞出去,在白玉栏杆上砸了个粉身碎骨,那几束含苞待放的花枝连着玉露洒了一地。
梨央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花枝在杂乱无章的人群中狠挨了两脚,被踩得没了形状,玉体横陈的躺在地上,好不可怜,一边心痛欲绝,一边怒火中烧。
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袍爬起来,定睛一瞧,地上一人弓成虾,抱着头惨呼不止,只觉得十分眼熟,可不是方才在南天门外语人闲话的仙官之一。
容不得他多想,忽见一玄色人影自天儿降,袍服烈烈,一束马尾飞扬肆意,在这流光溢彩的天界宛如一方浓烈鲜明的泼墨。
众人不约而同的退的更远了:“安朝昀来了!”
梨央脑子一“嗡”,仔细的打量来人,那是个年岁与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削瘦苍白,偏一身黑,青涩而略显稚气的五官尚未长开,却已经透着逼人的俊美,他微微抬着下颌,低眸看人,身形笔直,宛如一把寒气凌冽的匕首杵在那儿。
那少年出其不意的朝梨央看过来,两人看了个对眼,梨央只觉得全身上下冰了半边——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桀骜不驯,冷锐傲慢,像是随时会从那瞳孔里呼啸冲出一匹孤狼。
梨央忽然觉得自己平日里的骄傲与之相比都是色厉内荏。
果不其然,安朝昀看了他一眼就失去了兴趣,他抬起手臂,五指成拳,对准了地上那打滚的神官。
又要打?!他脑子里只有打架吗?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神官的?!
梨央勃然大怒,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扑上前去吼道:“你给我道歉!”
安朝昀没料到这一出,被他推的往后趔趄了好几步,眼瞳里闪过一丝诧异。四周围观的众仙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百草观的小仙官真是胆识过人。
梨央没顾上这些,怒发冲冠的攥着他的领子道:“你赔我的唐三醉!否则别想走人!”
安朝昀挑了挑眉,轻蔑之色回到了眉梢,他轻而易举的拨开了梨央的手道:“闪开。”
梨央还想说话,旁边伸出来几双手将他往人群里按了按,几个仙官规劝道:“梨央小仙君,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仔细吃亏啊!”
“他特别记仇,你看那人......不就是平日里随意说了他两句不是,就被打成这样了。”
话音未落,安朝昀在众目睽睽之下挥拳对着那仙官狂捶,那仙官鼻涕糊眼泪的挣扎,在地上打了个滚,安朝昀一拳砸偏,重重的捶在了汉白玉的地面上。
众人只觉得大地颤了三颤,各自就近抱作一团。
安朝昀手背上立刻见了血,他恍若未觉,伸手将那仙官揪回来揍的哭爹喊娘。
梨央看的心惊,委实想象不到居然真的会有如此残暴又自我的人,负伤也要报复,一时间忘了声讨。安朝昀将那仙君揍了一通,将他往长廊拐角处一丢,像是丢了个垃圾,便一声不吭、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到他走远,才有人敢伸手去扶那仙官,但那仙官被打的鼻青脸肿,缩成一团犹如惊弓之鸟,谁都碰不得,一碰就杀猪似的嚎叫,在场围观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散了散了。”远远的一只长尾华羽的巨鸟自天儿降,它背上坐着一位年轻仙官,腰悬白羽,丰神俊逸,他挥了挥袖子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啊。”
下面一仙君指着地上的那一团道:“韶光仙君,那他......”
韶光道:“我送他去长生殿,放心吧都。”
韶光仙君将这烫手山芋接了,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从善如流的作鸟兽散,留了梨央一人在原地盯着那玉体横陈的唐三醉,黯然神伤。
韶光将那一团碎嘴仙君扶上毕方的脊背,又折了回来,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只琉璃盏道:“梨央仙君。”
梨央虚弱道:“哎。”
韶光弯腰将地上的花枝捡起,拢了拢插进琉璃盏,递还给梨央道:“亡羊补牢,希望为时未晚。”
梨央受宠若惊:“多,多谢!”
韶光莞尔一笑,御风而去。
☆、第三十二章
虽说有韶光仙君帮衬一把,梨央仍是惴惴不安,他抱着那琉璃盏往百草观走,越靠近心跳的越快,慌得他连咒骂安朝昀的心思都没了。
琼楼玉宇,置于一片绚烂的绿植中央,那些青叶碧枝或静立或摇曳,或高如蓬或密如茵,未至门前,已有花草馥郁而清新的香气拂面而来,连风也湿漉漉的温和。
匾额上提了三个字,百草观。
梨央定了定心神,提了衣摆走进去。
他顺着楼梯辗转上了小阁,竹帘静垂,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个纤长的人影绰绰,梨央抱紧了那琉璃盏,在外厅站的笔直道:“师尊。”
“回来了?”里面那人和蔼道。
明知道隔着帘子看不见,梨央还是用力点了一下头道:“恩。我养的的唐三醉快开花了,想带给师尊瞧一瞧,但是.......”他咬了一下嘴唇:“在集庆廊弄洒了......”
“那便扔了吧。”里面那人波澜不惊道。
梨央呆了呆。
师尊有洁癖,洒了再拾起来的东西肯定不能入眼,这一点他早就知道。
但是他培育这株唐三醉呕心沥血三载有余,好不容易长出三支带花苞的枝丫,迫不及待就想带师尊看一看,他昨天为此兴奋了半宿,想了千百种师尊的反应,会不会鼓励或者夸赞于他,甚者对他提出更高的要求,传授更高深的学识。
谁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