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不相信,他率军前往徐州攻城拔寨,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为何这些城池就如此大变样。
修建城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知道砖砌的城墙并不牢靠,所以想要坚固城池都是使用石头修葺的,而修城墙耗费最大的地方就是取材。
两个月就将曾经的小土城变成如今眼前这些高耸的城池?
除了神迹石勒想不出其他解释。
但是让他承认神迹也不可能。
可他不承认并不代表他手下的人就不多想,甚至羯人比那些汉人更相信神灵的存在,也更恐慌。
就在石勒决定放弃这些城池,而直接到兖州另一端驻扎的时候,无数的孔明灯飘向营地。
石勒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翼州搞的鬼,不过他见到无数的孔明灯,不由冷笑,这种火烧大营的方法在书中都被用烂了,他可不像那些傻瓜一般,把所有粮草都葬送在大火之中,人却跪在地上喊天神。
所以他立即下令,让所有人守着粮仓和辎重库存,若是灯落下来,便将火灭掉。
但谁知道,那些灯燃烧之后,落到大营之中,却并非只是为了烧营帐。每盏灯下都捆着一截小绿叶包,而包中则裹着几张纸。
那纸上并无字,却是一格格小画。
看着那些画,就算是不识字的兵士们也明白画上想要讲述的是什么。
他们这一支军队是没有未来的,这是所有人心中都隐隐有预感的事情,所以大家都抱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活着,所以他们大多数人都不怎么惧怕死亡,所以他们所有人都渴望着过去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努力抢夺。
而这些小画却告诉他们,他们原本是州军,是普通良民,不过是为了活命而选择了附从,现在郭使君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之前的数座模样大变的城池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可以选择继续当兵,也可以选择分得几亩地做个普通人。这次机会是郭使君给出的最后一次机会,郭使君刚在幽州击退了鲜卑诸部,对付石勒的大军也并无难度。并且,画中还说,无论是汉人还是羯人都可以有一次选择机会。
石勒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这些小画。
他的大军完了。
石勒第一时间就知道这种允诺让他们手下的绝大多数人有了出路,必然是不肯再跟随他走上绝路的。
他也没有费力再去回收小画什么的,而是直接下令他那些忠心耿耿一直追随左右的三千羯人铁骑收拾细软和行李,带着他们弃营而走,直奔汉国。
石勒早已得罪了士族,无论是司马氏还是郭氏,都不可能容下他,那么他投靠的对象仅剩下一个同为胡人的刘渊。
而在石勒离开后,剩余的军队大哗,有部分心思叵测的带着一些人和抢夺来的粮食钱帛立即离开,而剩余的人则结伴朝着那些被翼州控制的城池走去。
投降,竟然变成了他们的梦寐以求的事情。
而翼州方面则立即有人接手这支乱军,做名录登记,或重新编入青州军入驻兖州全境,或重归农籍,分发田地种子和农具恢复农耕生产。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石勒将近十万的大军,陆云的手段终于震惊了世人,彻底遮掩过王敦的光彩,也让天下所有人开始仔细关注雄踞北方的郭氏郭溪此人。
如今四州在手,除了遥远的凉州,被鲜卑盘踞的秦州雍州,半数被刘渊占据的并州之外,北方已经尽数落入郭溪之手,他已经成为了让人无法忽视的一位实权人物。
但是谁都知道,凉州虽然在朝廷名下,但是距离很遥远,从来不会参与中原的争夺变化,而秦州雍州被鲜卑盘踞,也同样依附于朝廷,可到底听不听话还是另外一回事,谁当皇帝他们就向谁称臣,早已变成了约定俗成的规定。
所以,北方已经是郭溪的天下了,唯独能对他产生威胁的,只剩下了刘渊建立的匈奴国,汉国。
建康宫内。
司马睿正在议政厅大发雷霆:“他郭溪到底想要干什么?要不要我这个皇帝也送给他做啊。”
可是身边近侍都是不识字的宫人,他们并不懂什么天下大势,只会附和着说:“陛下是上天钦定的天子,那郭溪原本只是个青州刺史,还是东海王封的,陛下不如下旨撤了他的职,派其他人过去接手四州好了。”
司马睿嫌弃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近侍,司马衷那个傻子身边的奴才秧子反倒更聪明点,自己身边这些匆忙提拔出来的就是不行,太蠢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道圣旨一下,就代表着南方朝廷和北方霸主正式撕破脸皮,他现在对付的了那个郭溪吗?肯定不行。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此时王敦走进来,对着门口的几位侍卫说:“内侍胡乱嚼舌根,蛊惑君王,拉出去杖毙。”
听到这话,司马睿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他是嫌弃这些内侍,可是自己的奴才被别人杀了算什么,所以司马睿开口:“骠骑将军,这些人不过是说些话逗朕开心而已,不用太过严厉。”
王敦听闻陆云不费一兵一卒,智取十万大军的事情,早已是满肚子火气,在家中已经是骂了好几个门客,此时火气还没泄干净,哪里将司马睿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词严厉色的说:“陛下不可太过心软,这种小人放在身边,对陛下极度不利。所谓亲贤臣远小人,是陛下时刻都要谨记的事情。”不过他还知道这是皇宫,所以最后改口说:“既然陛下仁慈,那么就免去杖毙吧。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改为仗责四十吧。”
说完,强硬的让门外护卫将几个内侍都拉出去行刑。
司马睿气的胸口哽住了一口气,背对着主位后的古松屏风深呼了几次,终于能心平气和的开口:“不知将军匆忙入宫,是有何事?”
王敦有些不耐的开口:“兄长觉得陛下有必要为那位郭溪使君赐个爵位,若是能赐婚宗室皇女就更好了。”
司马睿思考了一下,说:“老师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郭溪乃洛阳郭氏支脉,就连三流世家都算不上,更不用说现在郭氏一门俱灭,只留下了几个女人。若是因为他那一点功绩就下嫁宗女的话,我司马家颜面何存。”
王敦心中嘲笑司马睿看不清形势,司马氏多年来做的出格的事情还少么,此时倒是端起了架子。
不过若是让他王氏与郭氏联姻,他也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在王敦看来,郭溪不过是个如同流星一般的势力主,手下满打满算就一个陆云稍微出点名。
可是陆氏更厉害的陆机可还在江东没动呢。
因此他笃定郭溪长久不了,必然与那陈敏一般。
所以他并未强求司马睿一定要赐婚,但是却强调了一定要下旨封他爵位,暂时稳住郭溪:“其实如今此人虽然作乱比方,却也恰好替朝廷挡住关外鲜卑诸部,又拖住汉国刘渊,给了我们安稳经营的时间,只要他不明面上反,即便是把四州送给他经营一段时间也无妨,大义在陛下这边,未来圣旨之下,怕是他内部就会不攻自破。”
封侯之事是王导提出的,只是王导手中事务太多了,便让王敦前来与陛下商议,同时也是增强王敦与陛下之间的感情。
王导是个聪明的人,他早已看出,他与陛下之间尚有师生之情和多年相处的情义在,王敦这个弟弟却不一样,他觉得司马睿看似英明,实际上却是软弱无能,只想着偏安一隅,根本不想夺回北地。所以对司马睿相当不满。
司马睿对王氏其实已经心生不满了,可是王导担心的并不是王氏的处境,此时无论是各路世家还是皇室,都已经完全离不开琅琊王氏了,所以他并不担心王氏会遭遇灭顶之灾。但是他担忧司马睿,王氏之人若是心存不满,想要干掉这个皇帝的话,其实并不费多少力气。
比起王敦的桀骜和野心勃勃,王导更偏向于维护正统,隐身幕后,而不是将王氏变成皇室。但是他对王敦的掌控力已经越来越弱了。
所以他尽力想要化解司马睿与王敦之间的矛盾,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将南地发展好,然后积蓄力量,重回洛阳故都。
但是显然,他良苦用心的对象,双方都不曾按照他的剧本走。
在王敦的言语中,司马睿似乎也有了一丝信心,不管王敦之前如何无礼,但是他的确是在为朝廷思考,更是讲述了一个光明的未来,让司马睿用印下旨的时候十分开心,觉得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