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徒景年这边放了一把火,承庆帝对甄家也起了警惕之心,当即命人彻查甄家之事,还直接派出了钦差,选的是承庆帝的心腹,右都御使崔骏,崔骏是河南洛阳人,据说原本是唐朝七姓十家里面清河崔氏分出来的一支,不过到底是真的,还是他们自个给自个脸上贴金,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崔骏心里也是叫苦,虽说做着右都御使,但是,能够坐上这个位置,显然不是下面那些普通的监察御史差不多的道行,他知道应该忠于什么人,什么人都弹劾,什么人一时半会儿只能当做没看见。他最会的就是体察承庆帝的心意,只要承庆帝一个眼色,他就知道承庆帝对谁不满,回头立刻奋笔疾书,第二天就能带着自己手下的小弟,对那个人发动唇枪舌剑技能,把人家打得万剑穿心,直接game over!这回,他倒是发现承庆帝的心意了,承庆帝只怕想要收拾甄家了,问题是,如今甄家已经是尾大不掉了,收拾了甄家,江南那边乃至整个官场都要发生大震荡的。崔骏跟甄家没什么交情,甚至还有点仇,崔家原本仗着运河的便利,有着不小的营生,结果甄家把持了江南之后,很是坑了崔家的买卖不少。
问题是,这点仇恨,用不着崔骏亲自上阵啊!
崔骏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态度,带上人马前往江南的时候,被顺天府的一干差役保护着的白浩死了,死在了他在客栈的房间里面,被一个化装成小二的死士直接一匕首捅进了心脏,那个死士随即被发现,也不逃跑,当场自尽了。
知道消息之后,承庆帝大发雷霆,顺天府府尹直接被因此夺职,之前那拨负责保护的差役不光没了差事,还要被抓起来反复审问,因为新上任的府尹大人认为一个完全不像小二的人穿成小二的样子,还拿着凶器进了白浩的房间,肯定有内应,内应就在那些差役里面。果然,有两个差役熬不住刑,招了供,有人给了他们每人五百两银子,让他们守门的时候行个方便,他们一时贪心,就答应了下来,虽说看那个端着水盆的小儿可疑,但是没有按照往常的惯例搜身,直接就放行了。但是,他们根本说不清楚,是谁给了他们五百两银子。这边才招了供,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发现这两人死在了顺天府大牢里面。
承庆帝勃然大怒,越是这种遮遮掩掩的事情,说明水越深!原告虽然没了,但是案子照样审,而且这等明显杀人灭口的事情,那就是罪加一等!
徒景年心中也有些不舒服,之前那些事情,徒景年为了搜集甄家的罪证,不过是让下面的人旁观而已,这次,徒景年本来想要保护好白浩的,哪知道,还是棋差一招,白家这一脉,算是彻底断了香火了!
只是徒景年何等人,他也就觉得自己是个袖手旁观的罪过,却没真的在这事上推上一把,心里却发誓,定要让甄家遭了报应才行。白家既然原本是山东郓城出身,那边估计还有族人,回头看看谁家孩子多,给白家这一脉过继一个孩子,也算有始有终。因此,徒景年便将事情跟承庆帝提了。
承庆帝已经差不多确定了八九成,这事只怕就是甄家做的孽,心中恼怒无比,这回听徒景年说起白浩的事情,愣了一下,叹道:“阿鲤你还是这么心软,不过也罢了,回头叫人查查看便是!”也就是默许了这事了。
同时,承庆帝对江南的通政司已经产生了极度的不信任,甄家闹出这么多事情来,通政司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自己看样子是太信任通政司的忠诚了,因此,承庆帝直接派出了锦衣卫,暗中查访。
跟崔骏还要大摆钦差仪仗,一路招摇过市相比,锦衣卫本来就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原本也收集了不少江南的情报,只不过因为职权不一样,通政司负责的是江南的官场,锦衣卫负责的是军政,越权是大忌,因此,锦衣卫在江南那边的负责人冷眼看着通政司跟甄家勾结,欺瞒君上,却也不发作,背后也不告刁状,不过是收集了证据,等着回头一脚将通政司彻底踩下去,只有圣人不想用通政司了,才能显出锦衣卫的好处来,不是吗?
因为承庆帝这边才下了命令,不到十天的功夫,锦衣卫的消息就大量地传过来。甄家上下勾结,截留盐税,贩卖私盐,欺君罔上这种事情就不说了。但说甄家这么多年在江南经营,勾结了多少官员,多少不从的官员还有守法的商人大族被甄家弄得家破人亡,强取豪夺了多少珍宝产业,甄家的子弟如何如何嚣张跋扈,为所欲为,甄家的奴仆在外何等嚣张,逼死了多少人命……
以承庆帝的承受能力,尚且看得毛骨悚然,密报里面赫然写了甄家这么多年跟薛家的往来,承庆帝一看,原来那么多年前,通政司就被甄家给拿捏住了,难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承庆帝当即暴怒起来,甄家那边不能随便惊动,免得甄家狗急跳墙,但是薛俭却是不能放过了!想到这个白眼狼,拿着自己的俸禄,享受着通政司带来的好处,竟然敢背叛自己!薛家算什么东西,当年不过是个投机的商人,太祖宽厚,赏赐了他们一个紫薇舍人的官职,还被授了皇商的资格,这才有了如今家资百万,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结果自己养的狗,居然朝别人摇尾巴,还反咬了自己一口,承庆帝就是圣人,也要受不了了,何况,他只是被人尊称为圣人,实际上还是个凡夫俗子呢!
承庆帝直接下令,要锦衣卫不着痕迹要了薛俭的性命,然后立马派了人过去,拿着自己的手令,接手薛俭的位置,将里面薛俭的心腹还有甄家渗透的人全部清理掉。
承庆帝一声令下,千里之外,薛俭在外面谈生意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的,就感染了风寒,回家之后就病倒了,找了自己信任的大夫上门,大夫正常开了药,结果不管怎么用药,病情越来越严重,薛俭刚刚发觉出了问题,就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临死的时候,才隐约听到伺候自己用药的老仆半死不活的声音:“老爷,老奴伺候了你这么多年,真是舍不得你,但是谁让你做的那些事情叫上头知道了呢,老奴只得顾不上主仆情谊,送老爷你上路了!哎,其实这话老奴不该说,不过,老奴跟你终究有大半辈子的情谊,也不能叫你做了糊涂鬼,老爷你就放心去吧,老奴会帮你看着太太、大爷和姑娘的!”
薛俭瞪大了眼睛,指着那老仆,半天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咕噜”声,然后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没了气!那老仆见他眼睛还没合上,伸出手给他合上了眼睛,这才发出一声如丧考妣地声音:“老爷,老爷没气啦!”薛家顿时一片混乱。
☆、第97章
薛家的事情,甄家如今根本没功夫理会,何况,人生无常,薛俭虽说死得有点快,但是,他年纪本来也不算小了,一场大病熬不过去也是正常的。
甄家如今正在为钦差南下的事情焦头烂额,甄家做事张扬,之前又仗着通政司的关系,不知道收敛,哪里经得起调查,遮掩证据显然来不及了,这会儿也就只有拉拢崔骏,或者是干脆干掉崔骏两条路了。
崔骏也不是傻瓜,事到如今,甄家不过是垂死挣扎,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绑到甄家这条快沉的船上,没了崔骏,圣上还有别人能用,可是自己背叛了圣上,那举族都要遭受牵连。因此,甄家派人过来游说之后,崔骏便直接以钦差的名义将来人扣押,义正言辞地表示,清者自清,自己奉圣命前往调查,定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定会还江南一个朗朗青天!
甄家听得此事,不由破口大骂,但是私底下却做好了另一手准备,那就是逼宫造反!
奉圣夫人偶然听到几个儿子在私底下商议这等事情,不由心中惊怖,她再如何,也是个女流之辈,何况,她之所以能得到承庆帝地看重乃至尊敬亲近,完全是她真的将承庆帝视若己出,虽说显得有些冒犯,但是在她心里,承庆帝跟自己的儿子其实没什么两样,如今,自己亲生的孩子竟然要造反,奉圣夫人顿时懵了。
她这些年安享尊荣,少管外面的事情,甄家也就是将她当个吉祥物供着,她要吃斋念佛,甄家就给她养上上百个高僧,轮着给她讲解佛法,做各种水陆道场;她要修功德,做善事,甄家将巧取豪夺来的财物拿出那么一小部分,就能在金陵所有的道观佛寺里面点满百年不灭的长明灯,供奉上堆成山的道藏佛经;她要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只要奉圣夫人喜欢,甭管是家里的嫡子嫡女还是庶子偏孙,只要她乐意,都能送过来让她当做小猫小狗一样养着。
奉圣夫人本身也不乐意管外面的事情,只是见自家的孙女在宫中受宠,曾外孙又封了王,自家的儿孙也是个个出息,家业日渐兴旺,她已经是心满意足,哪里知道这些到底是怎么来的,如今自个兴致起来,想要去拜拜佛,念会儿经,哪知道,佛像背后竟是有个密室,她一时凑过去,竟是听到了这般要命的消息。
这位老太太当时不显,竟是照着以往的习惯,念了一个时辰经,还捡了一碗佛米,回头跟没事人一样出了佛堂,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回了自个的养荣堂,然后一晚上都没能合上眼睛,第二天就中风了。
甄家大惊,奉圣夫人说白了,就是甄家的护身符,有她在,承庆帝就得念着她的那点情分,对甄家网开一面,如今奉圣夫人一下子中了风,口歪眼斜,人事不知,大夫来了,竟是说要他们准备后事。
甄家人一下子乱了手脚,但是事到如今,他们反而下定了决心,既然没人能指望了,那就干脆动手吧,成功了,甄家就是从龙功臣,若是失败了,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锦衣卫那边从得了承庆帝的指示之后,就一直盯着甄家的动静,将甄家这些日子以来,来来往往的人都记录下来,然后就发现,甄家派出了好些人马快马加鞭,往京城而去,立刻将甄家的异动报了上去。
承庆帝这些日子暴躁无比,来自锦衣卫的消息告诉他,他这些年宠幸了什么样的白眼狼,一个个不思忠君体国,就知道以权谋私,上下勾结,欺压良善,排除异己,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敢做,最重要的是,甄家居然把爪子伸到了军队里面去,还是京郊大营、五城兵马司乃至禁军里面,这些可都是京畿戍卫,保护皇帝的安全,几乎靠的都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太子都没能插人进去,甄家想要干什么,难道想要造反不成?
承庆帝气得头晕目眩,手直发抖,好半天才感觉眼睛清楚了一些,咬牙切齿道:“继续给朕查,好好给朕盯着,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狗胆!”
甄家自然是狗胆包天,承庆帝看着甄家联络上的诸多将领,京郊大营里面已然是暗潮汹涌,承庆帝这边也开始做好准备,正想着将那些胆敢谋朝篡位的人一网打尽,有人跑来弃暗投明了。
王子腾送走了甄家送信的人,差点没吓疯了,甄家这是吃错了药了吧,王子腾这么多年跟甄家有些往来,如果甄家只是想要靠着朝堂上的手段为主,干掉东宫,谋求储位,王子腾觉得还比较靠谱,结果甄家贸然想着带兵逼宫,还是在这么微妙的时候。朝堂上最近弹劾甄家的人不要太多,承庆帝对甄家肯定已经盯上了,可以说,甄家在明,承庆帝在暗,要是能够成功,那才叫见鬼了呢!
王子腾越想越不对劲,顾不了其他了,他天性里面有一种赌性,哪怕这会儿他还不是京营节度使,不过是个副手呢,还是咬了咬牙,找了人布置了一番,装作乘坐马车前往京郊大营的样子,实际上已经乔装打扮了一番,也不去找自个的顶头上司,直接匆匆往皇城而去,然后就在大明宫外面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