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文一听母亲找他,赶紧往后院去了。
到了门前直接推门而入,目光环视一周,没看见可疑的媒婆,这才松了口气。
他才去谢府回来,这个时候叫他,难免要往那上面去想,只要不是问他婚事就行,紧着往里面走,抬眼看见母亲在桌边喝茶,加快了脚步。
“娘,您找我?”
“嗯,”顾王氏听见儿子声音,随手将茶碗放了桌上去,“才回来?”
顾景文点头,上前也坐了另外一侧:“谢七果然名不虚传,他府上珍奇东西真不少,冬日牡丹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盛景奇谈啊!”
王氏见他感慨,只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不是叫你带着明珠一起赏花么,怎么半路人就换成相宜了,明珠怎么回来的,你可知道?”
景文见她问起,坦然答道:“她没有去赏花,今日谢府多是贵客,到处都是大家闺秀,她去不合适。”
不合适?
多是贵客,她去不合适?
让儿子带着她去赏花,一来是为了哄她高兴,二来是为了徐春城的病症,给她一个能见谢七的机会,王氏见景文说话时候,丝毫不在意明珠的,顿时恼怒。
正好他拿了茶碗,倾身来倒茶,被她劈手将茶碗夺了去!
“她去怎么不合适了?嗯?你说说我听听?去的时候好好的,结果你和相宜去赏花了,扔下她一个人了,她怎么不合适了?你若有心带她进去,怎么就不能去了?”
顾景文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不过是奶娘之女,即便是有恩,当年也已经偿还过了,怎么自从明珠来了,母亲对她那般亲切,事事亲为。
他定定看着王氏,慢慢道:“是她自己要走的,我们才到谢府,相宜就去了,大家开始以为明珠是我妹妹,就连寿昨日寿宴大皇子也认错了人。巧得相宜今个去了,就介绍了一下她,怎么了?人各有命,这也没什么的吧,结果不知道怎么了,她就非要走,巧得三皇子殿下想走了,就送了她回来。”
就介绍了下她?
王氏捶着自己心口,心痛不已:“作孽啊!作孽啊!”
如果是明珠此时在她面前哭诉,又不一样,从儿子那听来的,想象了下顾明珠在众位世家小姐面前,被顾相宜介绍说是奶娘的女儿,心如刀绞。
真是不知母亲这是怎么了,顾景文连忙上前,扶住母亲手臂:“娘,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让您这么伤心,是因为明珠的事?可这也没什么,何以至此啊!”
王氏一把将他推开,此时已是红了眼:“你知道什么!”
景文向来孝顺,见母亲眼中隐隐已有泪光,再次上前:“娘,您不说我当然不知道了,什么事,不必隐瞒我,大哥不在,这府上有什么难心的事,只管与我说。”
王氏抬眸,此时忍了许久的委屈也迸发出来,眼泪一下落了下来 ,哽咽得不行:“儿呀,从明珠来咱们府上,我打眼一看就知道,她那样模样的,才是我女儿……”
说话间,还捶了他两下子,哭得已是说不出话来。
顾景文当即怔住,他开始回想第一次见到明珠的模样,仔细想想,那姑娘浅笑时候,眉眼间……还有唇边的梨涡,他当时只觉亲厚熟悉,万万也没往那方面去想。
越想越是心惊:“娘……您说这话……说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他就站在面前,王氏拿出帕子擦着泪水,还气着他:“让你带着她去赏花,你还把人撇下了,相宜不是病了么,怎么又去了谢府了,她介绍什么,说明珠是奶娘之女?故意的吗?当着那么多人面,奚落明珠?”
顾景文心乱如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哪里知道……怎么会……”
王氏顺了口气,还擦着眼睛:“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养了十来年的不是自己女儿,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人就在眼前,你看她一颦一笑,你看她那模样,与我年轻时候得有多像?”
景文实在想不通:“那既然长得相像,幼时怎么能抱错呢?这件事我爹知道吗?你们已经确定她的身份了吗?”
王氏点头:“你爹已经派人去寻找奶娘了,还有相宜,你先不要对她说,当年的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虽然年纪小,但我……总之两边都瞒着些,谁都不要说。今天也是巧了,我见相宜病了,想着刚好让你带明珠过去,赏赏花,也让她开心开心。她始终还顾念着养父,惦记着他的病,想有机会见了谢七好问问病症……多好的孩子……”
顾景文伸手抚额,也觉痛心:“那,那以后怎么办?”
王氏这会儿平静下来些许了,随手将帕子扔了桌子上面:“什么怎么办,我的女儿,当然是要认回来,她缺失了多少年好日子,通通都要还给她的……”
原来是误会母亲了,还以为说是妹妹,故意让他亲近些的。
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是真妹妹。
顾明珠是真的睡着了,懒懒睡了一午觉,醒过来时候,已是快要黑天了。这两日睡得好,精神头也足,起来洗了把脸,仔细在脸边抿了抿碎发,这时候屋里已经暗了下来,五儿点了灯火,捧了过来,当即照亮了她的脸。
明珠看着镜中少女的脸,有些失神。
她现在就在顾府了,也即将找回爹娘,以后也能尽力守护一家人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有点高兴不起来呢!
这张脸,是十五岁的明珠,回想了下前生的十五岁,那时候的她还十分淘气,第一次遇着卫瑾的时候,趁着他昏迷着,她分明对着他那俊脸,还……
当然了,他是不可能知道的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明珠捂着脸,一下笑出声来。
五儿侧立在旁:“小姐,二公子特意嘱咐了,说等小姐醒过来以后,就出去一趟。”
出去,去哪里?
明珠看着五儿,五儿摇头,推着她起身披上斗篷,这就往出走。一直走了大门口,看见外面停着的马车才回头。
车夫见了明珠,请她上车。
眼看天就黑了,什么事?
明珠回头看看五儿,可她笑吟吟地只管推着她上车,什么都不肯说。
车帘掀开了一角,明珠上车,还昏暗着的车厢内灯火顿起,一下亮了起来,顾景文将灯笼挂了一侧,对着她笑得极其温柔。
“怎么睡了这么久,都让我等都天黑了。”
他笑颜以对,那双眼睛里,都是她,星星点点,都是她。
明珠才坐好,马车就动了起来。
她拢紧了斗篷:“我们这是去哪里?”
顾景文还笑着:“明明是答应了要带你去谢府赏花的,现在去还来得及。”
去谢府?
她抬眼间,发现他的目光,还在自己脸上,更觉不明所以:“怎么了?哥哥看什么?”
他靠向背后车壁,笑意十足:“没什么,只是觉得,妹妹生的真是好看,越看越好看。”
第19章 温润如玉
马车到了谢府门前才停下,一路上顾景文都在和她闲谈。
他一直问着她从前的事,好像很好奇的样子,他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温柔,明珠一一答了,她觉着,这个傻哥哥,像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她没有问,二人先后下车,很快门前人见是顾景文来了,连忙迎了他进门。
早就派人过来打好招呼了,进了堂前,丫鬟去叫了谢七。
明珠和顾景文才坐一会儿,人就到了。
谢七此时比起白日,已经换了一身青衫。
他穿得好随意,身上裹着翻毛的斗篷,进门看见明珠兄妹,先是笑了:“真是稀客,景文白日才还说赏花没什么意思,怎么天都黑了,突然又想起赏花来了?”
顾景文连忙起身:“不仅是赏花,实在是景文有事相求,还望七公子能助我一臂之力。”
明珠也站了起来,其实牡丹盛景,她看了能怎么样,不看又能怎么样,她的目的是治好养父的病。所以在车上,顾景文说带她来谢府赏花,她没有拒绝。
谢七点头,自然应下。
他一向如此好说话,抬眼看见明珠,似是初识一样,目光浅浅:“景文,这位……是?”
顾景文想了下,先介绍了下:“是明珠妹妹,她白日里没有看见牡丹盛景,带她去看看。”
谢七哦了一声,笑意浅浅:“明珠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呀!”
明珠对他欠身,恭恭敬敬来见礼:“是啊,七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夜幕降临,外面漆黑一片,地上还有未除净的雪迹银白一片。谢七让人去提了灯笼过来,亲自提了灯,摒退了小厮丫鬟。
“晚上暗一些,不过花房点着不少红灯,能看得清。”
明珠连忙上前:“其实赏花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七公子还记得我爹在进京的路上,是否吐过血丝?”
谢七才走到她的面前,轻点着头:“有点印象,先生曾吐过血丝,我还与他争论过药理药性。”
明珠急切地上前两步,目光灼灼:“我白日来,就为此事来的,七公子菩萨心肠,能不能帮着我爹治治病,他本身就是大夫,此病怪异,总也不见好。”
谢七想了下,目光浅浅:“倒是可以跟我去书房,查查古籍。”
她当然说好,顾景文也要上前,谢七却是看着他笑了:“景文就在这等我一等,我带着明珠去书房看看药医古籍,去去就回。”
景文还有迟疑,明珠连忙回眸看他:“景文哥哥在这等着我就好,我很快会回来的。”
谢七是有名的大善人,景文也无担心,应了声就坐回了原处。
谢七亲自提着灯笼,到了门口还停了一停,明珠当然跟着他走了出来。
外面石阶上都铺了防滑的红毯,她走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无,下了石阶,谢七引着她往书房去了。他也没带丫鬟小厮,走得不快。
进了书房,谢七先挂好了灯笼,再点亮了烛火。
屋内灯光大盛,明珠抬眼看去,不由惊叹一声,谢七的书房好大。整整三间偏房打通了似地,一排排书架,架上标记着各种标牌。
她上前两步,弯腰看着标牌上面的字迹,是极美的小楷。
谢七见她目光,笑着上前:“献丑了,谢七身子不好,所以多喜静不喜动,平日不离京的时候,就喜欢看看书,写写字。”
这么大的书房,这么惬意的生活,看看书写写字。
明珠回眸便笑,实在羡慕得很:“真好,我原来也想有这样的日子,恬静养神,再美不过。”
谢七点头嗯了声:“是很恬静,每一日都觉得很满足。”
说着带着明珠往前走过一排排书架:“你爹那样的病症,其实书中已有记载,虽然是三言两语的,但我确是看过。可惜他不信我偏方,不然让大夫们给他配些汤药,先改善着他身体情况也好。”
明珠心中欢喜,自然也万分期待:“七公子快找找,如能救我爹性命,明珠必有重谢。”
他脚步不快,只唇边一直有笑意:“今日见你,与之前真是云泥之别,明珠小姐说是去顾府找回自己丢失的东西,那么看起来,东西已经找到了?”
她跟在他的身后,嗯了声。
看着他的背影,谢七身形颀长,他身上也裹着斗篷,每走一步,都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美公子一样。可分明是这样一个菩萨心肠的人,她却忽然生出些许警惕来。
片刻之后,他在一排书架上停了下来。
此时已经走过十几排,谢七抬手,在高架上拿下了一本医书来。
他看都没细看,只是回眸,将手中的医书送了她的面前来了。
“你先拿回去看看,让先生对照自己的病症,如果一一对上了,再来讨药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