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跟在那几个人身后,强作镇定地四下打量着,忽然被脚下的不明物体绊了一下,脚趾一阵剧痛,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前方领路的矮个子男人不耐烦地回头,低声冷笑:“鬼叫什么,想引来条子吗?”
中岛再不敢吭声,抱着手里装着现金的箱子跌跌撞撞地跟紧了。
终于,他被带到了船尾。黑黢黢的夜色中,似乎悄无人影,中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怎么没人?不是说好了今晚交货的吗?我要亲眼看到那个人的尸体。”
前面的人仿佛嗤笑了一声,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一盏灯幽幽亮起来,钟爷的身影浮现,坐在一个明式的太师椅上,在一堆破旧的货物中,犹如坐在优雅整洁的中式大厅里般,有种古怪的违和感。
“你要的人带来了,在那边。”他颔首向着甲板边虚虚一点。
中岛顺着他的目光往边上一看,果然,在那边,一个人影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他大喜过望,那个邱明泉,终于被弄死了!?可旋即心里就是有点不确定,他试探着开口:“钟爷,我能验验货吗?”
钟爷的脸半边隐在暗影里,略微有点病态的懒散:“为什么不呢?”
中岛拔脚就向那边走去,俯下身来,伸手就去翻那个背对着他的、蜷缩的身体。
那人被翻了过来,一张熟悉的脸露在光亮下,口鼻流血,眼睛睁着,竟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惨状.
虽然失去了平时常戴着的眼镜,可是中岛依旧一眼认出来那张脸——跟着他好一阵子的方德鑫!
中岛猛地退后站起身,毛骨悚然,吓得差点昏了过去,他急切转过头,大叫:“不对,这是我的助手啊!怎么回事……钟爷您是不是弄错了!”
没人回答他,他扭头看着钟爷那影影绰绰中充满讥诮的脸,忽然心底冰冷。
就像是嘲笑他的幼稚天真,忽然地,一束雪亮的灯光蓦然从顶上的桅杆照射下来,照亮了他脚下的小半边甲板,更反衬出四周光线外围一片张牙舞爪的阴森。
中岛被这忽如其来的刺眼亮光照得几近失明,慌忙伸手遮住了眼睛。
头顶光束的另一边,模糊的视线里,不远处光影交界处,几个人缓缓走出来,渐渐露出了面目。
中岛眯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一股恐怖的情绪终于彻底抓住了他的心。
——走近的那两个人,一个金发蓝眸、笑意热情,另一个面沉似水、面貌英俊逼人,可不正是在俄罗斯和那个邱明泉过往甚密的两个年轻人?
一个是老阿纳托利的亲生儿子,另一个是曾经帮着那个邱明泉说过话的中国富家子!
模糊的不好预感在中岛心里浮起,他猛然转身,厉声惶急叫道:“钟爷?说好的事呢,您在黄浦滩上素来讲信誉,这可是收了订金的!”
“扑哧”一声,安德列在不远处发出了一声笑声。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中岛:“订金这种事,双倍返还你就是了。”
他嚣张地伸手拿过身边一个箱子,“唰”地打开,里面是一沓一沓整齐的美金:“再加双倍酬劳,我也买你的命。”
中岛又惊又怕,惶急退后,不知不觉靠近了甲板边的阴影:“钟爷,我们合作也好几次了,你们中国人最讲信义。我、我出更高的价,您别听这个俄罗斯人胡说……”
钟爷在远处幽幽叹了一口气:“不是钱的问题。”
他仿佛在远处轻轻挥了挥手,在一片黑暗里,中岛身边的货物阴影后,忽然伸出了一只胳膊。
耀眼的一抹寒光闪过,中岛的脖颈上忽然飙飞出一串暗红的血光,雪亮的灯光下,那股血箭一半洒上他身边的油毡布,一半落在被照得亮如白昼的甲板上。
中岛喉咙间发出一串难听的“咯咯”声,颤抖着身子,身体瞬间僵硬,然后踉跄几步,一头栽进了身后滔滔的江水中。
旁边立刻有人闪出,将方德鑫的尸体同样扔进了夜色中的黄浦江。星月无光,鲜血很快被人从甲板上擦去,一切犹如浑未发生。
不远处,封睿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发生的一切。当中岛的尸体终于掉下江面时,他一直紧握的拳头再次一紧,然后慢慢放开了。
……
快艇疾驰,飞离了那艘阴森血腥的货轮。封睿和安德列并排站在船头,迎着夜风。
远处传来一声呜咽的悠长汽笛,在江面上缓缓传递,和着波涛声。
“没见过真的杀人吧?”安德列耸耸肩,一头金发被狂风吹得纷乱张扬,“我六岁时,我父亲就在我用早餐时一枪打爆了一个叛徒的头,白花花的脑浆迸了我一脸。”
封睿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别怕,买凶也好,杀人也罢,这都是我们做的,和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