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尘倒是不难过了。他说到做到，立刻翻出随身带着的资料，靠在墙上读得认真。
小青年这副专心致志的模样，让许彦之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许大影帝恨得一磨牙，只怨自己非得卖关子。他刚才要是直接了当地说，罚裴卿尘亲他一下，就算不成，也能顺势找个借口说是开玩笑。
万一，万一裴卿尘真亲他了，事情不就成了？许彦之瞪了裴卿尘一眼，暗想这笔账先记着，以后早晚有机会收回来。
第33章
今天十一点《暗线》开机，许彦之六点钟就起来了。
剧组各部门的人大多还在睡觉，他绕着湖边走了一圈，呼吸了几口早晨清冷的空气就清醒了。
但许彦之没料到，起得早的不只是他一个，远处树林里隐隐约约传来声音，许彦之一听就笑了。
那是《暗线》剧本的台词，每个字许彦之都背熟了，随便拎出一句他都知道是哪一幕戏在剧本的哪一页。
应该是剧组哪位演员在复习台词吧？听声音人还挺年轻，原来除了小裴，现在的年轻人也没忘本。
总不至于，是某位小龙套掐准自己的作息规律特地起个早，就为了给自己留个好印象。这种警惕过头的念头一冒出来，许彦之就笑自己想得太多。
不管有意无意，许彦之终归欣赏敬业的人。
隔得太远，他分不出那个人的声音。许彦之向前走了几步，等他看清那个人是谁之后，脚步一顿愣住了。
裴卿尘正捧着剧本，一字字地读一声声地背。他的表情分外认真，有种截然不同的神采，那是许彦之从没见过的模样。
光是裴卿尘自己一个人，就是一幕大戏。
从男主萧楷到女主秦臻，连带着只出场一次的龙套，他仅仅靠切换声音改变语气，都能表现出那些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身份。
虽然面试时裴卿尘就是靠这种本事打动了自己，可他现在更放松更自如，光听声音都能让人心潮澎湃。
青年秀丽的五官被日光镀了一层金边，好看耀眼让人挪不开眼睛。许彦之紧盯着裴卿尘，他的脑海中，也似有一道光照亮了模糊不清的回忆。
一模一样的情景，一模一样的习惯。他所有预感诸多猜想，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没想到根本不用自己试探，他的疑惑就已得到解答。
许彦之瞳孔收缩手指颤抖，他深呼吸好几下之后，才能表情如常地往前走。
裴卿尘也看到了许彦之，他立刻停下来打招呼：“许哥。”
“不用管我，你继续。”许彦之轻轻一挥手，他站在不远处，索性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听裴卿尘背台词。
语气停顿，情感表现，他切换角色的方式，全都和许彦之记忆里分毫不差。听得时间越长，许彦之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裴卿尘读了足足二十分钟台词，许彦之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全神贯注地听，神色淡淡没什么表现。
等到裴卿尘停下之后，许彦之才哑着嗓子说：“小裴，给我一支烟。”
裴卿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他听周曦提过，许彦之要戒烟整整三个月，让他也一并监督不让许彦之耍赖。
当时裴卿尘以为这只是个玩笑，然而在他和许彦之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真没见到这人抽一根烟。
都说戒烟贵在坚持，要是自己给了许彦之一支烟，他是不是又该犯烟瘾了？裴卿尘不好直接拒绝，只找了个婉转的借口说：“许哥，你知道我不抽烟。除了面试那次，我身上也从来不带烟。”
这话倒是真的，他上辈子熬夜时就靠抽烟喝咖啡提神，久而久之就染上了烟瘾，戒都戒不掉。重活一次之后，裴卿尘没再抽过烟更从不喝酒，他不想把自己的身体再搞垮了。
“假话。”许彦之字音咬得轻，话却说得直白锋利，“今天开机也有你的戏份，那场戏里傅余生有一个抽烟的镜头。哪怕你不吸烟，你事先排练时也会随身带一盒烟，琢磨怎么表现这段戏更合适。”
“小裴，拿来吧。”那人得意地一扬眉，向裴卿尘伸出一只手。
裴卿尘差点忘了，许彦之不光是演员，更是这部戏的导演，要拍什么镜头他当然记得一清二楚。
“许哥，吸烟有害健康。”裴卿尘还想再挣扎一下。
“我明白，我这不是戒烟了么。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许彦之还在固执地伸手向前，裴卿尘没办法，只得从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又顺势给他点上了。
他这种模样还挺乖，尤其是装傻的时候，不也顺利地骗过自己么？
许彦之眯着眼吸了一口烟，他停顿了一会，忽然问：“小裴，你知道我是怎么进娱乐圈的么？”
问题的答案裴卿尘当然知道，先前在许彦之接受采访时，他自己就透露过。
几年前裴卿尘翻新闻时看了一眼就记住了，他一板一眼地答：“当时《天机》原本的男主角邱天理突发事故进了医院，剧组预算不够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在您被引荐给导演通过面试之后，顺利接替邱天理成了这部电影的男主角。您还凭借这部电影，拿了金樽奖影帝。”
当时圈里除了感慨许彦之运气好背景深厚以外，也有些阴谋论的猜想。说没准邱天理出事故住院三个月，也有许彦之背后出力的原因。邱天理不退出，许彦之哪能顺势上位拿金樽奖影帝？
裴卿尘对这种猜想嗤之以鼻，他有眼光能看出演技好坏，许彦之的演技比邱天理高出好大一筹。要是《天机》的男主还是邱理，票房不会那么高，邱天理也绝不可能拿到金樽奖影帝。
等裴卿尘认识许彦之以后，更笃定以许彦之的人品，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情。
“那是我接受采访时的官方说法，真正的原因可不是这样。”许彦之晃了晃手指，似笑非笑地说：“你知道，我一开始是导演专业出身，只想着当个幕后工作者，从没想过走到台前。当时圈里的风气是演员台前风光导演背后出力，和现在不太一样。”
“直到我大三那年，在一个剧组实习时，见到了这么一个人。”
“当时也是公开选角，一个男三号角色，招来了乌泱泱二百来号人，全都挤在一层楼里，乌烟瘴气不得安生。我心里烦透了到天台上透透气，就听见一个人在背台词。”
许彦之似是陷入了回忆中，他停顿一刹之后，又继续道：“这个人比我大那么一两岁，长得好看笑起来有酒窝。他背台词的方法，和别人不一样。他不只背自己试戏角色的台词，还一并把其他角色的台词也背了下来。”
“就像你刚才一样，光靠声音一个人演绎七八个角色，不重样更不失真。不管是妃子太监皇帝，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特色。光听他读台词，就是一种天大的享受。”
光是听完这段话，裴卿尘手心就出了一层汗。他捏紧了手指又松开，动作幅度很小，生怕让许彦之看见。
好在那人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许彦之一弹烟灰，轻轻地说：“我听得出他不是科班出身，全凭着野路子和一腔灵气，近乎蛮干地演绎角色。也正是那种罕见的鲜活的灵气，让我惊呆了。”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我的同龄人中，还有这样的天才。我母校表演系里，每年都能出些好苗子，却没一个能达到他那种层次。什么是老天爷赏饭吃，什么是天生的演员，我算是真正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