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给程非池拨了个电话,嘟了快一分钟才接通。
“喂,你在哪儿呢?”叶钦为了在朋友面前显示自己地位高,语气就有点领导做派。
电话里背景音喧闹,显然在公共场合。程非池走出病房,找了个尽量安静的地方:“在医院。”
叶钦问:“还没出院啊?”
程非池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把手上刚打出来的住院缴费单抖开浏览:“嗯,下午出院。”
“恭喜啊。”
叶钦听说程欣出院,比听说叶锦祥要出差还高兴,心想暑假还有大半个月,又能把程非池叫来陪自己了。
这么想着,就忍不住问了:“那今天晚上你……”
话说到一半,听见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小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找你半天。”
脚步声由远及近,到程非池跟前的时候,足以让叶钦把他的说的话听个清楚。
男人过分客气:“都说了这个费用叔叔来结,听话,你进去陪你妈妈收拾东西。”
程非池的反应自然是推辞,说不麻烦叔叔,态度客气疏离,像在对待一个路过的陌生人。
叶钦却一个字也听不进了,握着电话的手慢慢捏紧,指节隐隐泛起青白。
他不会听错,这声音,不是叶锦祥还能是谁?他连叶锦祥说这些话时殷勤的嘴脸都可以凭空想象出来。
叶钦冷笑一声。
怪不得给他带什么补药,人家一家三口团聚,顺手而已。
市三院一楼缴费处,程非池好不容易支开叶锦祥,回头看手机,叶钦已经把电话挂了。
他先排队交费,心想等下回去要是没别的事,就去嘉园小区走一趟。他还有东西在那里,叶钦如果还没离开的话,就在那边一起吃顿饭。那边菜市场食材种类有限,也不够新鲜,他可以从市区买菜带过去烧。
想到这里,脚步不由得轻盈许多。
程欣那边问题不大,医生说她太久没来医院做检查,现在身体所需的激素早就与之前不同,应该缺哪儿补哪儿,而不是自己在家里乱服药。
更改配药的结果就是治疗费用大幅上涨,远超出之前每月在药物花费上的预算,程非池担心之后的药物供给跟不上,在周六上午做家教的那家父亲的引荐下,接了一个短期的辅导班代课,为期20天。顺便把早餐店的活儿又接回来,答应老板做道年底,这样算起来,剩下的不到一个月也能挣个三千多块。
虽然杯水车薪,总归能贴补一点家用,不至于用别人的钱打自己的脸。
刚到二楼住院部下电梯,碰到脚步匆匆的冯阿姨:“小池,快,你外公外婆来了。”
还没到病房门口,程非池就听到里头的吵闹声。
外公正到处找武器要揍叶锦祥:“当年我就提醒你别招惹我们家欣欣,好好的的孩子就被你们几个带坏了!”
叶锦祥怕得要命,又不好意思走,做出防备状:“老师您冷静,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只是来看看欣……”
外公怒骂道:“早干什么去了?当初她一意孤行的时候,你们没一个拦她,说不定还在边上煽风点火。现在可好,背上个外室的恶名,被人戳了二十年脊梁骨,身体也垮了,就为了生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到时候走在我们前头,还得我们俩老的给她送终!”
程非池定住脚步,立在门口没迈进去。坐在床沿脸色苍白的程欣率先看到他,向他挥了下手,示意他先出去。
“当时我劝过她,她不听啊……”
叶锦祥还在辩解,外婆拉着程非池到外面,走到听不见人声的地方才停下,斟酌再三,开口道:“你外公生起气来嘴巴就没把门,话有些难听了,你别往心里去。”
程非池还没能从刚才的一番话里脱离出来,低低“嗯”了一声。
外婆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劝服老伴一块儿来看看女儿,结果又弄成这样的局面。老爷子心里不知道多疼女儿、多想见外孙,可他保守传统了一辈子,把脸面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再加上这炮仗性格一点就炸,看到叶锦祥在这儿登时怒火中烧,任谁都劝不住。
程欣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早习惯了父亲的嘴硬心软。可程非池还年轻,吃过苦的孩子最是敏感多疑,外婆怕他受到影响,同他讲了许多。
“别听你外公胡说八道,他就是心情不好,逮着人就撒火。你看里头那个叶叔叔,是我们俩都教过的学生,上大学之后追你妈追到家里来,你外公问你妈‘欣欣你喜欢这小伙子吗’,你妈也是实诚,直接说‘不喜欢’,结果这个小叶啊,被你外公追着打了几条街。”
说这番话旨在活跃气氛,让程非池放宽心,谁知说着说着,外婆自己先感伤起来:“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又联系上了。当初哪怕跟了小叶,也比弄成现在这样好啊。”
程非池并不这么认为。
就算没有对比过,他也知道自己性格受母亲影响居多,程欣的执拗是刻在骨子里的,只要她认定的事,哪怕周围所有的人都说这是错的,她也能顶住压力独自逆流前行,用沉默对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