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兄妹沉吟片刻,双双道:“有!就在我爹娘的卧房里!怎么了,你不会是想偷吧?”
沈玉仙淡淡道:“正是如此。”
几天后,太守府中丢了些金银首饰。刘夫人唯恐丫鬟顺手摸了,亲自带人四处查找。
谁料,这边还没查到,那边就又丢了东西。
紧接着府上个个人心惶惶,生怕自己的宝贝也被人偷去。
一月后,最严重的爆发点是主人房里的传家之宝不见了。王知府和刘夫人勃然大怒,发誓抓到这个小偷定要把他逐出府去!
然而等这个小偷被抓到了,却让众人都感到大跌眼镜——沈玉仙!
不止是传家之宝,还有先前不见了的那些金银珠宝全都是他偷的。王知府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直问他:“玉仙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人陷害捉弄你?不怕,假如有你可以直接说,我们替你做主绝不会冤枉你的。”
沈玉仙摇摇头。
刘夫人也急了:“玉仙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东西真的都是你偷的?”
沈玉仙沉默不语。
王知府皱起眉:“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默然一阵,沈玉仙终于开口了。他声音充满痛苦,带着仇恨,慢慢道:“因为,我恨你们。”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连知道所有事情始末的王家兄妹也呆住了。
沈玉仙道:“这里本是我家,现在却被你们占去,我恨你们。我恨你们,见不得你们富裕,见不得你们一家团聚幸福,呵,如果不是你们这次查到是我,下一步我就要在你们碗里下毒!”
王知府不可置信:“玉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刘夫人也道:“玉仙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这些话是能随便说的?”
沈玉仙退了一步,退到太守府门口:“胡说?你们觉得我在胡说吗?你们一家人自认为待我好,可实际呢?你们真是叫我恶心透了!我宁愿在外面流落街头也不愿意和你们住在一起!你们不是说要赶我出府吗?那赶啊,我求之不得!”
王知府先是瞪圆了眼,似是还没谁顶撞过他,气得身形都有些隐隐发抖。他脾气也上来了,痛骂道:“好啊,我当是什么稀世贤才,原来就是条养不熟的狗!”
沈玉仙此生都没现在无礼凶悍过,红着眼大声道:“在我眼中你们才是狗!赶我出府!赶我出府!!”
他的声音已然沙哑,听起来即像泄愤,又似哭腔。“赶我出府”四字像四根尖针一样深深扎在王家兄妹的身上。他们怔了怔,突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沈玉仙走了,对他们而言肯定是值得高兴的。但一年多的相处画面一幕幕地从他们脑海中闪过,有沈玉仙苦读史书的,有他挑灯夜战的,有他被他们围观嘲弄的,还有他一个人抱着花盆静静地坐着的……种种画面结合到一起,竟让他们说不出是一番什么滋味。
王知府“呸”了一声:“我真是瞎了眼!好啊,既然你说我们是狗,那就请你出去,我们这间小庙容不下你这种大佛,滚!”
家丁们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发展。
王知府气急了,朝他们吼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把他轰出去!”
一家丁颤巍巍道:“可是老爷外面冰天雪地的……赶出去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嘛……”
王知府道:“这与我何干?轰出去!”
王舒厉咬一咬唇瓣,突然道:“爹爹其实他……”
王知府怒视他一眼:“你们俩给我闭嘴!回屋做功课去!”
·
出了太守府,沈玉仙抱着花盆远远走开。走到一个荒郊野外不见一个行人时,他才停下脚步。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具麻木的行尸,什么都是浑浑噩噩的,以前他觉得自己的前途和志向很清楚,但现在一切都崩塌了。
脑中还回荡着王舒厉的那番话“我真是为你们沈家感到可惜,立下如此多的功劳为国牺牲了那么多人,可是结果呢终究还是抵不过一句功高震主。”
“……”
沈玉仙突地抱住小花盆蹲在满是冰雪的地上,双肩微微颤抖。
抖了许久许久,他的两条腿都麻到大腿上,他才一下子对着太守府的方向跪下来,犹如一个从里到外都腐坏掉的破娃娃一样,愣愣地磕头,愣愣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无数声“对不起”或对先辈,或对王知府一家。
冬天晚上来的总是特别快,一转眼他从中午一直跪到夜里,等下方城里的万家灯火都尽数熄灭,陷入无尽的黑暗中时,他才抱着小花盆在大雪中缓缓爬动着。
要去哪里,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