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完之后，从怀中摸出帕子擦干净嘴角，随手抛在地上。
手腕倏地一紧，被一个年轻男子扣住手腕。
“原来是你？！我们不去迎香居喝粥，你就跑来这儿砸我们的吃食？你到底是何居心？！”
静灵唇色苍白，强忍着胃中不适，“你听我说，你们全都被骗了，这锅里煮的，根本不是饭，而是人肉！”
年轻男子皱紧双眉，听着眼前这人满口胡言乱语。
“胡编乱造也要打个草稿！我们这么多人，还有好些人饿着肚子，你就这么打翻了这些吃食，饿着肚子的人该怎么办！你口口声声说帮我们是情分，现在又毁了这些东西，想逼着我们回去在你面前摇尾乞怜吗！你这个女人真是可怕……”
袁武上前，一手扣住那人肩胛，“放开我家小姐。”
那人扭头，怒眼看向袁武。
“快看！那边起火了！”有人大叫道。
众人立马朝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天边一片火光蔓延。
年轻男子瞳孔蓦地一缩，倒吸了口气，“那是……农田方向！”
忽然想起了什么，握着静灵手腕的手蓦地一紧，“是你这个疯女人干的！你到底是何居心！”
他力气很大，捏的静灵手腕几乎碎裂，额头沁出薄薄的汗珠。
“寒冬腊月，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突然长出来一片麦田！那都是假象，你们都被骗了！”
“假象？我一个人看错了或许是假象，这么多人都看到了，难道还是假象！”
人群中瞬间沸腾起来，将静灵团团围住。
袁武被如此数量的人硬生生与静灵挤散，口中一个劲呼喊着“小姐”，苍白无力。
静灵嘶吼一声，“你们吃的，是那些死去之人的尸首！难道这样你们也吃的下去吗！”
“放他妈的狗屁！那些白花花的米饭，怎么可能是尸首，你当我们眼瞎吗！”
“这个疯女人，迎香居前说白给我们吃食就要认泥做爹娘，现在我们自己找到了吃的，竟然全都打翻，逼着我们去给你磕头要饭吗！”
“我们原先也是有家的、活的体面的人，若不是战乱，谁会落到这般地步，疯女人，你不要得寸进尺！”
几千张口指责着她，静灵喊出的声音，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人听得到。
忽然由心底产生一股深深地无力感，仿佛她孤身一人，身处漆黑不见底的深渊之中，顶端唯一透出来的光，却是众人宛若狼豺虎豹的双眼中射出来的冷漠、贪婪。
众人越说越气愤，开始推搡她、扯她的衣服。
不一会儿，静灵身上的衣服被扯坏，梳的齐整的三千发丝，也变得凌乱。
她看着一张张恍若要吃了她的脸，只觉心中某处，好似打破了玄冰之墙，里面的寒气一点点渗透出来，将她的心房，一点点冻结。
忽然，头顶一声尖锐鹰唳。
十几头雄鹰在空中盘旋，猛地俯冲而下，惊得众人松开静灵连忙后撤。
袁武从外围挤了进来，看着静灵。
往日那个一身白衣，浑身清冷，带着一股灵气的女子，此刻白衣破烂，发丝凌乱，脖颈上还有一点被指甲划破渗出的血迹。
瞳孔蓦地一张，垂在身侧的拳头，手背青筋鼓跳。
“小姐，我们回家吧……”
静灵一动不动，两眼光芒逐渐暗淡。
“快走！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就是！赶紧走！这个恶心的疯女人！”
“日后要是再来，定不放过你！”
袁武扶着静灵往前走着，身后满是那些人的谩骂声。
一个小孩从地上拾起块石头，朝着静灵二人扔去，砸中了静灵肩头。
刺痛感从肩头化开，她脚步一顿。
旁边立马上来个妇人将小孩抱住，两眼警惕的盯着静灵二人。
“你打翻了大家的食物，你是个坏女人！”
静灵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孩，旋即抬脚走了。
那个小孩看着静灵身影，忽然抬头看向那个妇人，“娘亲，我刚刚……是不是做坏事了，我好像，误会那个姐姐了，我是不是该上去道歉？”
“道什么歉，那个女人烧了麦田，打翻了锅灶，我们大家都没得吃了，她根本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你刚刚做得对，只是，以后要注意安全，小心那个恶毒的女人报复。”
“真的是这样吗？”那小孩望着静灵的方向，眼中有着犹豫，“可是刚刚那个姐姐的眼神，好像很伤心，真正做错事的人，会露出那种眼神吗？”
“孩子你记住，这些大人比你想象的要狡猾的多，他们是会伪装、会骗人的，别被他们给骗了。”
那小孩立在原地，回想着静灵方才转头望向他的眼神。
心痛、悲凉，让他莫名有些想哭……
第598章 光与影
袁武将静灵一路送回了宅院。
李珺焱恰好从暗部回来，瞧见二人要进门，紧走两步，赶上前来。
“灵儿，”他唤了一声。
走得近了，才发现静灵的不对劲，眉头当即蹙起，看向袁武，“这是怎么回事？”
袁武还未说话，静灵便抬脚迈入门，“我累了，先睡了，待会儿吃饭不必叫我。”
袁武叹了一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李珺焱。
“竟有此事？”李珺焱深吸了口气，一手揉了揉跳痛的太阳穴，“我知道了，灵儿这边交给我，你先回去，这段时间注意安全，等我找出魂殿老巢，就结束这一切。”
奇意所中之毒完全好了，依旧跟鸣竹斗嘴，奇珥在旁操心的和稀泥。
眼角余光瞧见静灵从门外走了进来，惊讶的叫了声“灵儿姐”，连忙撒脚丫子跑了过来。
“灵儿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静灵没有回话，直接越过三人，进了房，将门沉沉关上。
“这是怎么回事？”奇意问奇珥。
奇珥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情。
鸣竹立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静灵不在，红月受了伤，吃饭时候，花厅冷冷清清，平日里闹腾的三个小子，此刻也是一本正经，脸上有或多或少的忧愁。
李珺焱进门来，对着三人道，“你们先吃吧，我去看看灵儿。”
说完，端了两人份的饭菜，转身出门。
走了两步，忽然感觉身后吊了个尾巴，回头一看，正是鸣竹。
“我也想去看看灵儿姐。”
李珺焱眉眼舒展，将手中一份餐盘递到他手中，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一起走吧。”
天色昏暗，两人到了门前，没有见里面亮着光，显得死气沉沉。
鸣竹抬头看向李珺焱，李珺焱抬手叩响门环。
不出意外，无人应答。
他自顾自的推开房门，昏暗之中，见静灵抱着双腿，坐在床头发呆，如同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
心中某处仿佛被蜜蜂蜇痛，放下餐盘，点燃油灯。
光芒亮起的刹那，映照着静灵眼中也有了些许光亮。
“灵儿姐，过来我们一起吃饭吧。”
鸣竹端着盘子，站在静灵面前，见她不动，伸手轻轻拉了她的衣角，“灵儿姐……”
静灵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鸣竹，空洞的双眼中逐渐聚起一丝光亮。
“鸣竹……”
听她回应，鸣竹连连点头，将手中那盘青椒炒肉往她面前凑了凑，“灵儿姐，快看，是你最喜欢吃的菜，还热着呢，我们一起吃吧，吃完精神就会好起来。”
看见这盘肉，静灵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在城外看到的那一幕。
铁锅里，煮着各种人的残肢。
胃中顿时一阵翻江蹈海，手巴着床沿大吐特吐，像是要将她的胆汁都吐出来一般。
鸣竹被吓到了，手中一个不稳，菜洒了些许。
“灵儿姐！”
李珺焱一个箭步上前，坐在床头帮静灵顺着后背。
从袁武口中听说了那些事，他很清楚静灵现在这状态的缘由，忙抬头对鸣竹道，“把菜端走，快拿些茶水来。”
鸣竹急急忙忙放下饭菜，端来一杯茶水，立在一旁看李珺焱给静灵喂下。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珺焱脸色铁青，“等会儿再说这个，鸣竹，能帮我先收拾一下这里吗？”
“我这就去。”
鸣竹拿着簸箕跟扫把将地上打扫干净，跑进来站在床头，看着静灵。
“灵儿姐，今天出去……发生什么了吗？”
静灵面色苍白，摆了摆手，“没事，你先回去吃饭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鸣竹年纪还小，静灵不想让他接触这些。
鸣竹看了看李珺焱，后者点点头，也示意他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