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草这厢正急着苍绯用了自己身体若是被发现可怎么办,忽而感觉自己的意识一下子又浮了上来,竟然又恢复了主控权。
敢情是大叔那厮见情形不妙,这才自动将身体又让了出来。
她抬起脸,瞥见了师父投来的那深沉的目光,忙别开眼,不敢再看师父。
只将发生之事简要地向三位长老回禀了一番,不该说的自然也都尽数略过。
“……师父为救弟子受伤,幸好最终让弟子侥幸将魅妖打败,这才得以脱险。”她这般说着的同时,却忽然发觉身上的伤痛竟然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不管是先前的内伤,还是方才所受的鞭伤,全都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
蓦然想起方才大叔的闭目养神,莫不是他竟一直在替她疗伤?
想到这她当下便不自觉地问出了口:“大叔,是不是你……?”
苍绯只是冷冷一哼,不置可否。
他自然是不会承认他是不忍她再受伤痛之苦才迟迟不还她身体,而是费心替她医治。
不过,让他惊讶的却是,她身体里竟不知何时有了一股极强的灵力,也是全凭这股灵力,他才能治愈得如此之快。
离草虽没得到他的回答,心中却是已有了答案,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这个大叔,果然就是矫情。
可是,却叫她觉得好温暖好温暖。
夙璃落微微眯了眸看着离草,却是饶有兴趣地一扬眉:“翼魔与魅妖能力皆不弱,你竟能连杀他二人,看来能耐倒是见长了。”
离草被他那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忙低下头去,低低说了句:“夙长老过奖了。事不宜迟,还是尽快回昆仑替师父医治罢。”
胥焱亦是沉声道:“不错,流音的伤势为重,有什么问题待回昆仑再说!”
于是,几人再不耽搁,当下便御剑朝昆仑而去。
*** ***
另一边,那魅妖仓皇地逃了没多远,忽而面前一道黑影闪出,拦在了她的面前。
她惊愕地抬脸,看清眼前人后,眸里立时多出了一分敬畏之色,微微垂下首去。
“真是没用,竟然落得如此狼狈!”泠泠的声音,是一名女子。
魅妖似想解释,只可惜口不能言,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想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女子轻声笑着,眸光却是一冷:“可惜,你却伤了不该伤的人,他岂是你这种低贱的妖能随意拿来作人质的?!”
魅妖惊惧地看着她的手缓缓按在了自己的头上,瞳仁不由微微一缩。
似想要逃离,却是动也不能动。
她的眼瞪得死大,只见几簇血花蓦地自她身体各个地方迸出,那只手优雅地收回,她的身体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再无气息。
女子轻鄙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满脸的厌恶之色:“我说过,他是我的猎物,敢伤他的人都只有死的下场!”
他……只能是她的!
*** ***
回到昆仑,执剑长老受毒伤一事昆仑的弟子一概不知,这也是掌门的吩咐,为免造成人心混乱。
毕竟现在魔族日益渐起,正是关键的时刻。
慕流音的外伤倒是治得差不多了
只是,那尸毒极之霸道,又已渗入他的血骨之中,并非这般容易化解。
掌门与几位长老只能一齐为他输送灵力,才暂时抑制住毒性的蔓延。
而千羽灵当即便开始为他试着炼制解药。
离草守在琼天宫内,时刻也不离地看护着师父。
慕流音此刻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精神却已然好了许多。
至少,不再那般虚弱。
他看着面前的徒弟,目光微凉,冷冷说了句:“跪下!”
离草见此情状,自知师父是要为大叔解封之事问罪。
这确是是她的错,她无可辩驳,当下便弯膝跪了下去。
“为何要解开魔君的封印?你忘了为师当初是如何告诫你的?你忘了为师平日又是如何教导你的?你真是太让为师失望了!”不知是否是动气引发了毒伤,他忍不住又狠狠咳嗽了几声。
自见到离草神识恢复之时,他便十分清楚,此事定与她脱不了干系,那魔君的封印也必是她所解!
离草一见,不禁又是心急:“师父,都是徒儿的错,徒儿打不过那魅妖,所以才会想请魔君来帮忙,是徒儿糊涂,你不要再动气了!”
“你何止是糊涂!”慕流音严厉地看着她:“你当为师真不知,以你如今的能力,只要不为幻术所惑,那魅妖根本不会是你的敌手,就算不敌,也不至于连逃都做不到,何需要他人帮忙?究竟还有什么原因?!”
从未见过师父如此严厉的样子,离草额头有汗珠缓缓渗出。
什么原因……
自然是因为魅妖拿幻境来要胁她,更以师父为人质作威胁!
可是这些,她怎么能让师父知道?!
她是万万不能让师父知晓她的幻境,知晓她竟爱上了自己的师父。
这个错,是比解了魔君封印更加不可原谅的!
她不想像前师姐一样,被师父逐出师门!
她还想一直陪着师父啊!
于是,她低垂着眉眼,死咬着不松口:“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徒儿太没用,不敌魅妖的缘故,徒儿知道错了,师父要责罚,徒儿也没有任何怨言。”
“你——”慕流音未想这个素来都那般乖巧懂事的徒弟此番竟如此倔强地不肯说实话,一时不由气结。
他抬手指着她,指尖微微轻颤:“好!好!真是我慕流音教出来的好徒弟……咳咳!”
气急攻心,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抬手捂住嘴,却挡不住涌出来的血。
离草一抬眼便看见这一幕,也顾不得再跪,直接扑上前来抓住师父的手,便将自己的灵力输了过去。
“师父,都是徒儿的错,你要怎么罚都好,别再气了!”她声音中带着颤抖,眼里满是慌乱。
她并非有意要气师父的,只是……只是她真的不能说,哪怕被师父误会,也不能说啊!
“走开!”慕流音却是挥手甩开她,眼中居然隐隐有怒火闪现,更泛出一丝红光。
“师父……”离草自是看见了他眼中的异光,不由一惊。
这……这是魔气迷心的征兆啊!
师父体内的魔气竟是也压制不住了么?!
慕流音也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尸毒入骨,侵蚀了他大半的仙力,那魔气自是也难以抑制。
只稍有个引子,心性一乱,便极为容易爆发出来。
而他这个徒弟,便成了这引子。
慕流音闭了闭眼,微微调整了下气息,将怒意渐渐压下。
再睁眼,眸子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离草,声音沉沉:“小草,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么,现在弥补亦还来得及。”
离草迷茫地看着他。
弥补……要怎么弥补?
师父想说什么?
她心中不知怎的突然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以为师如今的状况,已是无力再封印那魔君,但为师可以教你那五行封印之法,你可自行将魔君再次封印,那此次放魔君出来之罪便可尽数抵消。”
以她目前的灵力,应是足以施展那五行封印之法。
师父此番话乃是用秘音直接传入她的脑中,就连体内的大叔也听不到。
然离草听到这话时,却是不由一怔。
让她将大叔再次封印?!
这……这怎么可以!
“师父,我……”她望着面前那张微显苍白的俊容,懦懦地摇着头。
不行的!不可以!
“他救过我很多次,我不能恩将仇报!”这一回也多亏得了大叔,否则她亦不会完好地站在这里。
慕流音微微蹙起了眉:“小草!他是魔,若就这般放任不管,终将有一日他恢复了元气,必成祸患!他如今救你亦只是为了利用你,你不可被他所蒙蔽!”
“可是……”离草紧紧咬着唇,依然无法接受。
大叔方才救了她,现在便让她立时掉转矛头去对付他,她实是做不到!
慕流音厉了声:“小草!为仙者,当以大局为重!魔就是魔,邪性不会改变,你莫不是当真要等到他日后屠戮我仙门,侵占人界之时,方能清醒?!”
离草心下猛的一紧,微微握紧了袖中双手:“师父,若他当真有一日成为我昆仑的敌人,杀我同门中人,那个时候,徒儿必定不再犹豫,会亲手将他诛于剑下!”
她只是想要相信大叔,所以,在还没有亲眼看见他恶行之前,她……不想与他为敌。
“你……”未想徒弟竟为了一个魔屡屡违逆自己的意思,慕流音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情绪和真气皆不受控制的澎湃翻腾。
若非他强行压制着,怕是又要失控。
最终,他只是冷然一甩袖:“罢了!是我慕流音无能,养的尽是逆徒!”
“逆徒”二字有如一把尖刀狠狠扎在她的心上,让她心头蓦地一痛。
是……是她让师父失望了。
“此回你终是犯了大过,出去在殿前跪上三日,好好反省!”
“是。”离草十分平静地应下,转身便朝屋外走去。
慕流音看着她离开,不由又是一声深深的长叹。
曾经的徒弟误入歧途是他的失责,那已是他此生的遗憾。
对于现在这个徒弟,他是寄予了怎样大的期望啊,只盼她能明白他的苦心才好!
*** ***
离草一出去,便直接跪在了殿前,一动不动。
苍绯颇有些没好气道:“那姓慕的方才都跟你秘音说了些什么?不说可以弥补,怎的反而在此受罚起来?”
那些秘音的话,他听不见,也无法探知。
以前他还能探得她的神识所想,如今她的灵力似提升了不少,竟让他什么也探不到了。
只能瞧见他们面上不停变幻的复杂情绪,却也能隐隐猜到并非什么好事。
离草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没什么……”
“哼!”苍绯冷嗤一声,幽幽道:“不说本君也能猜得到,定然是那姓慕的想着如何再除掉本君罢!”
离草沉默了。
知道没猜错,苍绯冷冷笑了起来:“枉本君还救了他一命,早知如此,便该当场了结了他!”
离草忍不住替师父辩解起来:“师父是仙,你是魔,师父这样做也没有错。”
“那你这小妖的意思就是说本君错了?!”苍绯音调蓦然一转,带了些讥讽的意味:“还是说,你亦想听你那位好师父的话,与他联手一道对付本君?!”
“我没这么想过!”听着他有些微凉的语气,离草不知怎的,心头一紧,便这般急声喊了出来。
“你没这么想过?”苍绯的话却颇有几分咄咄逼人之势,“但你那位好师父说的话你难道会不听?你不是十分爱慕他么?”
最后一句嘲弄的味道十分明显,让离草听的很不是滋味。
爱慕……
这两个字简直就有如心上的一根刺,让她坐立难安。
她明明想要掩藏的,却又总是被这般赤、裸裸地拎出来,让她直直面对着,无法逃避。
她忍不住抬手掩住了脸。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爱上师父呢!
苍绯自是察觉到她此刻痛苦难当的心情,想着自己方才说的话许是确实过分了一些,正刺中了她的痛处。
静默了半晌,他语声有些低低的轻柔道:“既然痛苦,就不要爱他了,趁早断了这念想罢。”
长痛不如短痛。
离草放下手,迷茫之后是苦笑:“爱……是可以说不爱就不爱的么?”
她不知道,她是否想不爱了就能够这般简单的不爱了。
“你只要爱上了别人,不就自然可以将他忘了,不再爱他!”苍绯哼哼两声,听起来似有些别扭。
想他堂堂魔君,居然要指教一只小妖关于爱情之事,实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
若是叫其他魔族知晓,定是要笑话死!
“爱上别人?”离草依旧很是茫然:“爱别人也是这般容易就爱上的么?”
爱一个人不该是专一的,至死不渝的么?
比如洛公子与她的夫人,又比如叶风与温凝。
若是她这般容易就移情别恋,那……还算是爱么?
苍绯被她绕得有些失了耐心,直接狠狠放出一句:“你可以试着来爱本君,让本君来让你忘了那姓慕的!”
“咦?”乍听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离草直直愣了好半晌都未能反应过来。
大……大叔方才说什么?
让她……爱大叔?!
这……这怎么可以?!
“哼!你这小妖是什么表情?!本君吃亏让你爱,可是你几生都修不来的福份,要知道爱慕本君的女人可是都排队在等着!”苍绯显然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语气也有些不善。
离草脸色不由一垮,嘴角微微抽了抽,呶呶嘴道:“这福份我怕我消受不起,我还是不和她们抢比较好。”
爱上师父是大错,可爱上魔君的话,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至少,那位凌波仙子便是个十分明显的例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大叔说爱他的那一刹那,心跳会蓦然加快了几分。
兴许,是给他那话给吓到的缘故罢。
苍绯一听她这极之不屑的回答,不由有些恼羞成怒:“你这小妖当真是不知好歹,本君都已这般低声下气地与你出主意,你竟敢不领情!”
他哪里低声下气了?明明还是恶狠狠的嘛!
离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眸光微微黯了黯,嘴角勾起一丝极为浅淡的笑:“谢谢大叔你这么帮我,关于我爱慕师父这件事,我不想再提起,就让它成为了个永远埋藏的秘密好了。”
只要她不说出来,只要她不表现给外人知晓,不会有人知道的。
而她……也可以像以前一样一直陪在师父的身边。
这样,就够了。
苍绯没有再说话,亦不知他又在想些什么。
离草就这般一直在殿前跪了整整三日,直到两条腿都麻木得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知觉,好似已不是自己的一般。
她觉得渐渐有些支持不住,头脑昏昏沉沉的。
而慕流音一直都未出来过,似是已将她给遗忘。
直到千羽灵来,看见殿前跪着的她,眉目微微一凝。
“你跪在这做什么?”她的声音始终那般不冷不热,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
离草转脸看见她,先是一怔,然后面上露出了一丝喜色:“灵长老,可是解药炼出来了?”
千羽灵没有回答,只问了一句:“慕师兄呢?”
“师父在房里,我带灵长老过去。”离草说着,便要站起来,却是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双腿麻得发酸发胀,根本已是站不起身。
她颇有些苦闷地拿手用力捶着腿。
千羽灵眸子微微一眯,半蹲下身,抬手在她腿上捏了几个穴道。
离草立时便觉得腿上的知觉又渐渐恢复了过来,血液又畅通了。
她不由感激地看着千羽灵:“多谢灵长老。”
然千羽灵面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径自往里殿走去。
离草也立马自地上爬了起来,追了上去。
刚走近师父的房前,便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的碎响,伴着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离草一惊,紧接着又传来轻微的咳嗽声,让她心头不由一紧,立时急急地推门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