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屋里生有炉火,但在这春寒料峭的早春夜晚里,单薄的衣服也是抵不住春寒的侵入。她见云雪飞卸了盔甲没有了御寒的衣服,于是便将他拉至床榻上坐下,道:“你且在床榻上休息,我练一会剑诀。”
“你在旁边晃来晃去的,我怎么睡得着?”
他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一骨碌从床榻上走下来朝案台上走去,从笔架上取出一支狼毫毛笔,在砚台里沾够了墨汁,展开宣纸,道:“我还是练一会儿字算了,这样既可以修身还可以静心,免得我胡思乱想。”
李秋月练了一会儿剑诀,瞥见他神情极为专注地在纸上挥洒着,心生好奇,于是执了一盏灯凑过去瞧瞧。他这握笔的姿势倒是挺到位,就是写的字不怎么样,楷体不是楷体,小篆也不像,弯弯曲曲,扭扭捏捏,不知道是什么字体。
“雪飞哥,你这字体我怎么没见过?是刚出来的?”
李秋月好奇地问道。
“你说对了,的确是刚出来的,这叫情难自禁字体,我刚发明出来的。”
他头也不抬地说道,继续他笔下的情难自禁。
李秋月没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他练字到了一种境界,然后就独创一种字体。跟那些武学剑学剑宗一样,自创武功秘籍然后称霸武林天下,唯我独尊,只求战败。
她掌灯继续看下去,猜了又猜,想了又想,终于看明白他在纸上正在写的是“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字体越来越扭曲、潦草,最后完全走形。就像一个受委屈的小孩向母亲要棒棒糖吃,狠心的母亲却不给他一样,然后就发脾气,使小性子,不吃饭来威胁。
李秋月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说他有心要自立门派创造一种字体,但,这字体看起来让人极不舒服,自少她是觉得辣眼睛。若是她爹看见这样的字体,估计胡子都会被气得吹上天。她从小跟着她爹练小篆体,自认为自己写的字感觉良好,差不到哪去,于是很自信地对他说道:“我见你的风格趋向于小篆,恰好我擅长这种字体,不如我来教你如何写小篆,这样你学会小篆后就可以根据自己的风格自创你的这种情难自禁体。”
她将灯盏放在一旁,右手握着他的手带动笔在纸上轻轻勾画着,轻声说道:“写这种字体,一定要心平气和,这种字体看似弯曲但是它的笔锋却在字的中央,藏头护尾,能让人感到它的力量就在字体内,有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需要人仔细观察,揣摩方能领悟。”说完后,带动他的手在纸上写了一个笔画竖,但无论她怎么带动,他的手就是不听她的使唤,东倒西歪,将原本很短的一笔拉得很长,她不得不将他游走的手又拉回来。
李秋月有个怪脾气,她若要教人一件事,必须要将那人完全掌握才罢休,否则会一直不停地督促、教授,直到别人会为止。这样一来,二人的手相互交缠在纸上翻来覆去,拉拉扯扯,将一幅纸卷画得点点墨墨,上面什么痕迹都有。
最后她松开他的手,鼓励道道:“以后你按照我说的方法每天勤练,假以时日必能练好。”刚要转身,这才惊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被他禁锢在他怀中。原本她是在他身后教他,现在反而成了他是主动。
他哪是在练字!
他紧闭双眼,粗重呼吸,一手圈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握着笔,整个脸都埋在她头发里,这是在睡觉还是在练字?
“你醒醒!”
李秋月转过身轻拍他的脸庞,哪知他握笔的那只手得了自由从背后扼住她的腰身,这下她就是正面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她甚至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你胸口还有伤!”
李秋月惊呼道,开始在他怀里挣扎。
“别动!”
他忽然低沉着嗓音十分隐忍地说道,一只手慢慢松开了她的纤腰。忽然一个物体极快地蹦跶在帐篷顶上,然后又急促奔去,同时嘴里粗旷地哇哇哇大叫。很快,又似乎有个重物跃在帐篷顶上,嘴里同样哇哇哇大叫着追逐刚才那物。
“雪飞哥,外面有妖怪。”
李秋月紧张地说道,无奈他胸膛如铁,怎么也推不开。
“那是一群叫/春的猫!”他轻笑道,“我们也来像它们一样。”李秋月睁着大眼不解地看着他,只见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然后整张脸朝她贴了过来,十分霸道地吻了上去。
他的吻热烈而急促带着滚烫的气息,李秋月觉得自己被灌了一壶开水,整个口腔都被烫了一遍,却又不得不承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案台一片狼籍。摆放在案上的宣纸被揉得皱皱巴巴不成样子,紫色的狼毫笔滚落在地上被他无辜地踩在脚下;朱砂台被打翻,李秋月乌黑的长发散落在那副字上,一侧目,正好见鲜红夺目的点点朱砂滴在那四个字“夜月,春风”上,说不出的暧昧,艳情。
终于他放开了她,他专注地替她理了理衣领,然后又将她的手放在自己额前,轻松道:“你看,我退烧了。唉,这群该死的猫,这不是还没有到暖春吗,这么早就跳出来。啊,春季可真是一个躁动的时节。” 他见李秋月低眉垂首不说话,如缎子般丝滑的长发垂在胸前,越发衬拖着她娇艳的脸庞令人心生怜爱,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撩着她额前的长发。
“刚才我......”
不等他的话说完,李秋月立刻打断道:“你退烧了就好。”
他神色一征,继而拉着她的手说道:“秋月,你先去歇息,我要写一份奏疏明天进宫交给国主。东安暴民一天不除,临安百姓就多一分危险,威胁。”说完后牵着她至床榻坐下,见她坐上床后才走到案台前,捡起地上的狼毫笔,重新铺展宣纸。砚台里的墨水干的干,洒的洒,所剩无几,他便拿起一根墨条正准备自己研墨时,李秋月走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砚台,低声道:“我来帮你研墨。”
云雪飞将砚台拿了回去,转身摇头道:“你这两天都没有休息好,明天还要去找你爹,我怕你身体吃不消,不行,不行,你快去休息。”
“你肩伤还未好,还是你去休息吧。”
“这样吧,我们一起去休息!”
云雪飞轻松愉快地说道,将手里的砚台放在案台上,右手揽着她的香肩就要朝床榻走去。
“哦,还是我去休息吧,你自便。”
李秋月语气陡然变得坚定,转身就朝帷帐走去,云雪飞望着她的背影轻笑了笑,然后走到案台前研墨写字。
第二天,李秋月对着铜镜梳洗一番,发现左边耳朵少了一颗红色的珊瑚耳坠子,于是便在地上找寻起来。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云雪飞眨眨眼,调皮地说道,摊开手,只见一颗圆润光亮的红珊瑚珠子出现在他掌心中,她伸手去拿,他却一把合上手,然后俯身对着她耳边轻声道:“小腰白齿,穿耳以鎼。”
李秋月顿时羞得耳根子都红了,这定是昨晚他吻自己时,耳珠落在他身上然后被他给藏起来了。
“就当定情物送给我不好吗?”
他似乎有些委屈,然后将珊瑚耳珠放进腰带里收好。
既然少了一颗,自然不能带一只耳坠出门,李秋月将另一只耳坠取下来收好,反正她也不常带耳坠,他既然喜欢,拿去好了。
整理好妆容后,抬眸见他脸色倦怠,面色不好,于是对他说道:“我自己去找我爹好了,你还是进宫办正事要紧。”
“没关系,我什么时候进宫都可以。”
云雪飞道。
从军营里走出来,他已经换了一套玄色暗花纹织锦滚边长袍,越发衬得他肤色白哲细腻,英气逼人,走在路上引来不少女子停足观望。
这时,前面走过来一群衣着华丽的僧人道士,他们边走边诵经,在他们的后面跟着一队队囚车。囚车里站着些蓬头垢面,满脸血污,呆若木鸡,额头上还贴着一张张黄纸符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听说是天师亲自做法画符才将这些发狂的人制止住,真不愧是乐郡国的国师!”
“他们还能治得好吗?啊,这些小孩好可爱,真可怜。”
“你看他们的额头都贴上了画鬼符的黄纸,估计凶多吉少。”
“他们这是要送到哪里去?”
“听说是送到城外。”
围观的群众乱七八糟议论着,李秋月随便问了一个人,“城里这些发狂的人都抓住了?”
“是啊,现在临安城终于太平了,我们终于可以过上舒心的日子了。”
李秋月见这群发狂的人得到制止,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转念一想,松木林村里的那些人还在啊,不知天师有没有派人去收服他们,她于是走上前对一名手里捻动佛珠的僧人问道:“城外的松木林村还有一群发狂的人,不知天师是否派人去收服了?”
佛珠僧人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天师预知未来法力无边,自然早已处理。”
听他这么一说,李秋月彻底放心。不过却有一名白发须眉的蓝衣道士走到路中央,执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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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出自北宋秦观《八六子》“
“小腰白齿,穿耳以鎼”出自《山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