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的话伯父肯定就真的要忙死了。”方战钦仰靠在沙发里,嘴里叼着烟。
“以前我没进公司,还不是我爸一个人忙。”白岸洲不以为意,“我姐是风一样的女人,对生意上的事是没半点兴趣的,以后集团就得靠我自己。我又不是金融管理方面的专业,生意经绝对是需要好好深入研究的一门学问。等过几年回来,我爸也就能彻底撂挑子了。”
“申请都弄好了?”
“这个没有问题。但是公司这一段时间确实是太忙了,等忙过这两个月吧把手里的工作了结……”
小爸要出国?!云肖的脑袋在这一刻彻底懵了。怎么会?上一世从来没有听小爸说过要出国的啊?为什么事情的发展会突然就变这么多?这是不是意味着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见不到小爸了?
前世今生,很多事情已然改变。注定会有所不同。
云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面对卧室坐着的段宸已经发现了自己,正看过来。那眼神里带了明显的诧异。大概是没想到白岸洲的房间里会有人。虽然只是一个男孩子。是了,他喜欢白岸洲。大概从很早的现在就开始了。
他上一世害死了自己,但是这一世还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笔帐应不应该算在他头上?就像小爸一样,虽然都是小爸,但是精神世界已然不同。
这一刻,云肖茫然了,从一片茫然里又隐约醒悟到了一点关于人生轮回的禅意。
仍然是痛,仍然有对段宸的怨。仍然不想和小爸分开。
执着是人生一大苦源。
第八章
方战钦顺着段宸的目光转了脸,很快,白岸洲也回了头。
“醒了?”白岸洲问得简单,话都没说完呢,人已经转过去了。
“嗯。”
云肖很低落地应了,走过去,蹭到白岸洲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谁啊?”方战钦笑了一下,随口问。他们几个是一起长大的发小,白岸洲身边有什么人,白家有什么样的亲戚什么样重要的往来朋友,基本上都是很清楚的。
“问你呢?”白岸洲这话对云肖说的,他虽然是被这熊孩子眼泪淹过一次,口水饭吐过一次,但确实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姓云,年纪也只是能猜个大概。
这个问题问得云肖心情愈加低落,开始低头编手指,“云肖。”刚说完,忽然就被小爸捏了下巴抬起了脸。云肖心里一跳,白岸洲早已看过一眼——眼不肿了,转头去和方战钦说话了,“是我妈的一个朋友的儿子。娱乐圈里一个写歌的。”
“哦?都写过什么歌?”方战钦很感兴趣的样子。
“没什么名气的。不过我妈好像觉得他很有才,今天把院里的两个指导教授都叫过来一起吃饭了,还有琴姨陪着。就是为他。”
“是吗?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认识也没多长时间其实。”
“阿姨的眼光肯定差不了。段宸现在正准备出专辑,想各种类型的都尝试一下再定风格。能不能让阿姨给引荐一下,约两首歌。”
“这个没问题啊,我回头跟我妈说一下就是了。”
两个男人定的是段宸的事,但是段宸显然没有插话的余地,也不需要他发表意见。
云青杨没有名气,有力捧新人的大公司找上门约歌怕是要高兴坏了。但是云肖因为这个可高兴不起来。但是他知道这种事情自己不能替爸爸做主,并且就算歌写出来也不见得会被选用。爸爸的固执脾气是不会因为歌手对歌曲的审美和理解乱改作品的,因而此时便什么都没说。他一个十四岁小孩,说什么也没人理他不是。抬眼去看对面的段宸,没想到他目不转睛地也正在看自己。
段宸从云肖挨着白岸洲坐下来就一直看他。因为他实在是挨得太近了,简直就是挤在白岸洲身上。如果他只是白岸洲母亲的一个朋友的儿子,这实在是有点不正常。白岸洲不是那种随便和人亲近的人。白岸洲捏他下巴的动作很娴熟。好像操作过好多遍似的。并且云肖看白岸洲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哀怨。
段宸当然没有往“那方面”想,白岸洲不是那种没下限的纨绔子弟。他就是觉得有些想不明白,还有一点忍不住冒出来的嫉妒。
以前云肖不明白,现在是完全懂了段宸。
“小白,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云肖拽着小爸的胳膊引起注意,话说这小白叫得就太故意了。
白岸洲转手扯住他脸蛋的时候,旁边的方战钦早已经笑倒在沙发上了。
白岸洲手上没松,把人扯起来。
“疼,疼,你放开我……”云肖抱住白岸洲的手臂乱推乱挣。不但心里计划的小九九没有实现,还被这么不留情面地掐脸,小爸的手劲一点也没有放水。再加上刚才听闻小爸要出国的震惊,强忍的难过终于再也掩饰不了了。
“我不许你走!你这个坏蛋!!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事情要变成这样,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回来,为什么小爸要不记得自己?他情愿少活几十年,只要小爸记得他。云肖叫着,也不管自己的脸了,扑上去对着白岸洲就是一阵乱捶乱踢乱打,完全不讲效率章法,也已经把之前被揍屁股的事扔脑后勺去了。
段宸坐在沙发上已经看呆了,方战钦则笑得差点岔了气。
“又疯是不是?”白岸洲真是想不到他能说疯就疯,哭包子有前科的,是他小看他了。两手一手一个攥了他乱舞的细手脖子,单手掐住,往上一提立刻就把他提溜成了脚尖沾地,空出一手往他小腰上一搂,就又毫不费劲地把人抱起来携到了胳膊底下。
“我送他回家,你们两随便吧。”白岸洲说完,夹着一个脚蹬手刨的云肖就出门了。
云肖体力有限,一路嚎着为什么这么对我从二十八楼下到底下车库,不用白岸洲使手段,自己就消停了。靠在车窗上一声不吭地看着外面,好像刚才那个差点崩溃着攻击小爸的是别人。
“你要出国是真的吗?”跑车从大厦开出半响,云肖终于幽幽地出声。
白岸洲看着前面,没理人,伸手开了音响。他此时已经被这个哭包缠得很烦。长得再可爱,也抵消不了他的熊孩子属性。
音响里唱的是四郎探母的坐宫。这唱段云肖倒也能哼上几句。毕竟在白家呆过五年,长期被耳濡目染的。其中铁镜公主的一句唱词倒是唱进了云肖心里去:怕你一去就不回还。
“对不起。”一句小小声的道歉夹在京剧铿铿锵锵的唱腔里几乎就是听不见。
云肖知道自己惹小爸讨厌了。他对自己控制不了情绪很无力,对事情的发展很无力。
白岸洲一路都没有理人。云肖对自己失望透顶,萎了。
车子很快开到云肖家楼底。云肖慢吞吞地下车。还想挽回点什么,结果他刚下车,小爸已经迫不及待地扬长而去了。
事情被彻底搞砸了。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还是下来了,成串地砸下来。很快,他就开始大喘气,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憋着气哭,一边往楼后面的小树林走。最后在小树林里的一个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可是哭得再厉害也不会有小爸来心疼他了。云肖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把自己团成了一小团,无助极了,伤心极了,窝在木椅子上哭了很久很久。为着小爸的讨厌,为着小爸的离开,为着自己和小爸之间难以跨越的情感鸿沟。
脑袋里反复出现的只是最后小爸脸上那无比厌烦的神情。
太阳眼看着就要下山了。爸爸肯定早就在担心自己了。云肖傻愣愣地这么想,狠狠地抽噎了一下,摸了下眼睛,眼泪早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