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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林暮亭下午就联系了清平苑,司机不到四点就来接他。
  董佳宁给他把行李拿出来,还有些诧异地问,“去这么早?”
  她上午才去把林铭诚要喝的天麻乳鸽汤材料备好,正打算做晚饭了,林暮亭忽然就说要出发去清平苑了。
  林铭诚则板着脸,满脸的不悦,“你别忘了功课!上个学期考了第几名忘记了吗?你考个倒数第几名,哪里有脸出门?去了清平苑,功课也不能落下,听见了吗?”
  自己儿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小到大成绩都是没出过前三的,从来都是他们两个的脸面。但是到了市四中实验班,突然就变成了倒数第几名。
  林暮亭成绩再这么烂下去,是要被踢出去实验班的。他林铭诚的儿子要是被踢出了实验班,他的脸要往哪里放?他凭着儿子的省心懂事,在亲戚朋友面前的面子,岂不是要被自己儿子丢光了?
  “中考考得全校第一,到了高中就成了倒数,你这个学期干什么去呢?”董佳宁想起这件事也恼,她过年都没敢带林暮亭回娘家,就是怕丢人,“过年的时候你外公外婆问起你的成绩,我都不敢开口。”
  董佳宁家里六个兄弟姐妹的孩子成绩都不怎么样,辍学的都好几个。林暮亭又生得好看,成绩又好,从来就是董佳宁在娘家硬起腰杆的理由。如今儿子突然从全校第一变成了倒数第几名,董佳宁一个寒假都没搭理过林暮亭,更别说带林暮亭去娘家丢人现眼。
  “那是全市最好的学校……..”林暮亭早就解释过很多遍,无数次替自己开脱,“我理科不好……..数学考了88分,但是有一半同学都能考95分…….”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天才,轻轻松松就可以取得别人难以企及的成绩,绝不是努力就可以赶上的。
  好比一道让你苦思冥想的微积分题,不过是有些人一眼的功夫就可以解决。
  这个时候,你连羡慕嫉妒都生不起来。
  相差不远的人才能引起羡慕嫉妒的情绪。对于天才,你只能望尘莫及。
  只有真正尝试过每天花四五个小时做题,请教过老师同学无数次,然而理科成绩毫无提高的滋味,才能明白那种深切的沮丧跟对自己的失望。
  我为什么不是天才呢?
  “理科不好不就是多做题吗?”董佳宁根本不想再听林暮亭一个又一个没用的借口,“我就不信,你专靠其门读书,啥事也不用做,就不能多做几个题?我当年都没有读书的机会,才读到初中就不读了。你呢?你不用起早贪黑摘野菜,不用去砍柴烧水,不用下地做事,不用带弟弟妹妹,你连书都读不好?”
  董佳宁说到自己心头难过的地方,指着林暮亭的鼻子,眼睛都骂得红了,间或掉下了几滴眼泪,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她的学历不高,没什么文化,一直是她心里的痛。
  林铭诚瞧见董佳宁哭了起来,心里更是烦躁,摆手让林暮亭赶紧下去,“司机等着你了,在清平苑要听话,好好学习,听见了没有?”
  下午的阳光从阳台斜照进客厅,还能看见阳光中的尘土,空荡荡的飞舞。
  母亲一脸的难过跟羞愧,坐在沙发上擦眼泪,父亲脸上的嫌恶明显得让人难以忽视。
  林暮亭想要出口解释的话再也开不了口,咬牙把即将滚下的泪珠压了下去,“我先下去了。”
  他走到小区门口,清平苑的司机给他把行李放进去,车子刚开了没一会儿,他大姑的电话就进来了,“小亭啊,听说你今天要住进去清平苑呢?”
  大姑那洪亮的嗓门说话就跟吵架似的,林暮亭怕司机听见,赶紧戴上了耳机,“是今天要去。”
  “记得跟先生说你爸的事啊”林夏兰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你进了那地方,不要作怪多事,多讨人家的喜欢。你本来就住校的,现在住到了好地方,也是别人地方。把你爸的事说了,再想想你姑父的生意。你姑父多疼你啊,我就把你当亲生的,还能害了你?”
  原来从清平苑回来才一天,他要去清平苑的事,就一下子传得姑姑姑父都知道了。姑姑知道了,那就是奶奶那边肯定都知道了。
  全世界都在盼着他从先生那里拿点什么好处,不然他就是十恶不赦。
  莫名的羞耻跟愧疚突然从心底传了过来,他刹那间只想让车子停下,再也不去清平苑了。
  他去清平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先生,达成任何目的,获取什么利益。
  可是此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脏。
  ……..
  因为今天林暮亭要来清平苑,林君绰特意早早地结束应酬回来,林楠跟着他从车库走向正院涵碧山房,“……..选了四个孩子后续调查,只有林暮亭住进了清平苑,他大概五点前能到。先生,是安排他住到清风池馆吗?”
  他们要选择收养的孩子,自然不能只选一个。虽然要收养的孩子最好是没有父母,但是有父母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清风池馆本就是清平苑用来招待客人住的地方,林暮亭住那里自然理所应当。
  林君绰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瞧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急急忙忙开进了车库,穿着浅紫色针织衫的少年从车厢里冲出,直接哗地吐了出来。
  少年吐的时候还不断咳嗽,那咳嗽声剧烈地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震动,整个人抖得跟秋风中的落叶一般,伴随着一阵阵的哭声,眼泪不停地掉落。
  林暮亭只觉得恶心,恶心地想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个干净,一丝一毫都不剩下。他又觉得疼,头疼,手疼,痛楚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每一个角落,都在叫嚣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双臂收拢,抱住自己,一边肆无忌惮地哭着,吐着。
  他本来就一无是处,闹成了这样,马上就会被送出清平苑吧。没关系,他本来就是这么脏,他们家本来就是这么龌龊,他根本就不配待在这里。
  他根本不知道先生是不是已经结婚了,不知道先生是不是有了孩子,不知道先生是不是喜欢同性。
  他早就到了地狱之中,何苦再去攀折那份光明。
  他忽然觉得好冷。
  颤抖的身子被拥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拍抚林暮亭的背脊,耳边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醇厚声音,“没事了,不难受了,乖孩子。”
  一股被人珍惜关心的暖意从男人的怀抱里一直流入到林暮亭心底,被抚慰的痛楚一寸寸平息下来。
  他没有被嫌弃,没有被厌恶,没有就此被赶出去。
  林暮亭倏地回头,直接扑进男人散发着檀香气息的怀抱,像是奔波了经年的旅人终于回到了久违的故乡一般,把心里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堪,所有的晦暗跟绝望都哭出来。
  他衷心地祈求上苍,能够让他待在这个怀抱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只是希望,自己是被珍惜的,被爱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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