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正对大门的华盖马车悠哉悠哉踩着人凳走下来的华服大哥,贾政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倒抽了口冷气。
他一向看不惯贾赦的还有一点,就是贾赦的娇奢。何等的娇生惯养,何等的金尊玉贵,被祖母甚至祖父宠着长大的大哥,出门的排场有时甚至堪比宫中皇子。
刚觉得自己回到少年幸福岁月的贾赦若是知晓贾政内心的怨恨,定忍不住叉腰大笑几句,谁叫他生得时机最好呢!他出生之时,贾家正走上权势的巅峰。就算知晓要克制不嘚瑟,但开府老太爷有最朴实无华的念想,再苦不能苦孩子!大孙子要用最好的!
等后来就算得太太偏爱的贾政出生,就算受尽父母宠爱的掌上明珠出生,但论奢侈日常也比不过他半分!因为除却要避免贾家被政敌攻讦外,最主要的还是他们没有祖父,一句话顶太太一万句,父亲一千句的祖父疼。
想着回来之前司徒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的指责,贾赦越发的理直气壮,他没了祖父这不眼下有皇帝后娘撑腰嘛!
“后面四车玩器给四个妹妹送过去。”贾赦对赖管家吩咐道:“前头一车都是笔墨纸砚的,给老二送去,恩,停宁府那边的三车直接让宁府家仆拉进院子,那是给珍哥儿的。”
说曹操曹操就探出脑袋来。
贾珍头顶着书籍,迫不及待的冲出来:“赦叔,你终于回来了!叔祖把我关荣府好久了,您那玩器直接往荣府拉吧。”
“哎呦,小脸可消瘦了不少!”贾赦瞥一眼人顶着的《三字经》笑着:“没书皮里包着传奇话本吧?我家老头子也是为你好,大伯监军,你爹又不在,伯娘和嫂子怎么管得住你这个小霸王!”
贾珍把人迎进去边倒苦水:“别提了,叔祖专门请了三夫子,就盯我一个,我还要跟政二叔一起学,老惨了。”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懂吗?”贾赦郑重道:“父亲,还有你爹他们都是为你好!你是宁府未来的继承人,还是独苗苗一根的,你不努力日后谁养家糊口?”
贾珍:“……”
“赦叔,你变了!”贾珍闻言往后一推,拧着桃花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人打量个转,痛心疾首着:“说好让我继承荣宁街一霸的诺言还在眼前啊!你不能因为自己妻子没了,就毁约啊!”
“老子就毁约了,怎么着了?”贾赦狞笑一声:“对了,既然礼物拉回荣府了,那么你就好好呆荣府里,什么时候学会了我再放人!”
“什么?”
“暗亥,你找两个兄弟盯着这小子!”贾赦带着慈父的关爱眼神,语重心长道。
这辈子他是训不到国孝家孝期间跟个色中饿鬼的儿子,但是这诱导的罪魁祸首,却可以从小好好教育一番!
一车有关律法的书籍,一车有关宗法的文书,还有一车佛经,都是当叔叔的对大侄子深沉的爱啊!
没有琏儿了,他大概算移情吧!
“叔等着你蟾宫折桂了,再送你回家!”贾赦拍拍贾珍的肩膀,毫不犹豫道:“眼下荣府我做主,留你住十年八年都没问题,甚至一辈子,都没问题!叔有钱有势养得起!”
贾珍:“……”
贾珍傻眼了,贾家仆从也傻了,怔怔的看着贾赦下达行事家主职权的第一个命令督促隔房珍大爷好好学习。
这边贾赦不管诸人心中如何腹诽,坐着软轿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压根没瞅新面孔,直接大手笔的将小厮护卫等人换上司徒晨安插的八卦爱好者以及后娘亲情赠送的精英护卫,至于伺候的丫鬟只留下先前熟悉的人,多出来各种妖艳的美女通通命管家送给贾政。
一口气掌控了自己小院的话语权,贾赦洗漱一番,刚纠结自己等会穿什么衣服好,就有人急冲冲来报:“大少爷,不好了,出大事了,太太让你立马过去一趟。”
“天没塌地没陷,鸳鸯啊,你的规矩呢?”贾赦只着了中衣,瞧着一溜烟冲进来的丫鬟,面色骤然冷了三分。虽明白有自己暗示护卫不要拦着的缘由,但是一句禀告没有,就往里冲,让他在后娘护卫面前很没面子。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原来他大少爷的尊严早已被挑衅。上辈子傻愣愣没发觉,如今逃出“十月怀胎母爱无错”的愚孝圈后,才惊觉自己蠢不可及。
“大少爷?”鸳鸯一怔,虽觉得烛光映照下的大少爷比素日有几分冷冽之气,但想着先前发生了一切,鸳鸯挺了挺胸膛,扬起声音板着脸道:“二少爷今日出门被不明人士欺辱了,太太命你赶快过去。这是有人暗中对贾家下手,乃十万火急之事!你既然行家主职权,连隔房珍哥儿都算到了,那嫡亲手足兄弟就更要关怀。”
“说的在理。”贾赦点点头,侧目扫了眼端着架子的丫头,撇了撇嘴角,随意的问道:“听说太太跟前伺候的大丫鬟跟副小姐一样,也有两丫头伺候着?”
“是!”鸳鸯不解的看了贾赦一眼,“这是太太的厚爱。”为了得到这福利,她必须要在太太面前更加努力表现才行。于是,不由催促道:“大少爷,还请你赶快过去。”
“太太有资格对本少爷你来你去,下达命令。”贾赦噗嗤一笑:“你就算传话,最基本的礼也不懂了吗?带下去,好好教教!”
护卫手脚麻利的率先给人塞抹布。
自从周君策案后,他们无师自通,已形成条件反射,逢人塞块抹布,堵着恶心人的言论。
贾赦满意的点点头,继续不急不缓的挑衣服。待选出合适心意的衣裳后,贾赦坐软轿来到了贾史氏院子,还揭开富贵满堂的帘子,便听见屋内贾史氏痛哭流涕的声音,似贾政药石罔顾一般,当即自嘲一笑。
他手劲连他爹三分之一都比不过,况且他也心中有数的,挑的都是肉多的地方打。
贾政就看起来鼻青脸肿而已。
“政儿你何时辱了你父祖的英明了?”贾史氏见贾政低落诉说自己似才学不配外界的英名,忙安抚道:“想想同为四王八公出身的勋贵,又谁在你这般年纪就自己考出了功名?就是被称为勋贵第一人的贾敬,也是弱冠之年才堪堪得了一个功名!那些小门小户眼皮浅的,政儿你起码自己彻夜用功读书,想想老大!要是让他们知晓老大过的日子,没准还会气的直接挥刀相杀了!”
听到这话,贾政一颤,眼前不由浮现煊赫的车队中,贾赦在小厮的搀扶下,踩着人凳,走下车辕,回眸轻笑的模样,忍不住默叹一句:落落琼林人物,飘飘鹤氅仙风。
但下一瞬,贾政面色一扭。
对贾赦,他是嫉妒的。
恨贾赦那张脸,男不男女不女,不符合幼年的他对大哥英武硬汉的向往,嫉妒那张脸,因为美,世交宴会上就算人静默不语,也会有一帮人自动围在贾赦身旁,嘘寒问暖。
除却年少无知源于对贾赦容颜的不满外,剩下的便是日渐长大中懂得的长幼之分。
明明都是嫡子,可就仅仅因为出生时间,他就得到了祖宗血汗创下功劳的荫蔽,而他必须自己去奋斗一切。
他不甘心,不甘心!
无数次的设想过,为何他不是哥哥呢?
他若是哥哥,没准宴会上还会跟把贾赦当女孩儿的臭流氓狠狠教育一通,然后洋洋得意自己弟弟好看;他若是哥哥,就不会嫉妒祖父母对贾赦偏心眼,祖父暗中把私房给人,毕竟弟弟嘛,继承的财产份额只有十分之二;他若是哥哥,也许……也许就不会小心翼翼的维护才子名声,能静下心来好好读本知识给理解透彻,懂圣人之言。
他若是哥哥,或许……
正当贾政浮想联翩之际,贾赦听闻自己被拎出来充当靶子,面色阴沉了一分,开口道:“太太,你这例子举的我就不太爱听了。你怎么不让那人跟皇子龙孙相比?”
第66章 知心哥哥
贾赦万分的理直气壮:“他们自己爹不努力,怪我喽?”
贾史氏闻言一噎。
贾政也是面色一怔,回眸看着一身白衣儒袍的贾赦,不似之前富贵逼人,锦绣华服,一派王孙子弟风范,如今简简单单的头发竖起,倒是有种白衣翩翩,嫡仙下凡的才子之气。
当然,前提是闭嘴!
贾政听着耳边响起的狡辩,原本被揍的青肿的面色骤然间带着丝红,被气的差点失去理智。
贾赦对着贾史氏行个礼,便继续自己的教育心得,将矛头对准贾政,语重心长道:“老二,你难道要跟暗中嫉妒你的小人相提并论吗?啊!跟他们同个眼界,坐井观天,对得起我们贾家头顶的国公匾额吗?!”
难得面上带了丝肃穆,贾赦想着自己上辈子的种种,局限与父母之爱,整日里自怨自艾,不由自嘲笑了笑:“我们出身早已决定了,但是你现在不努力,将来你儿子的下场比你还惨!老二,咱家国公的爵位可不是世袭的!”
“就算世袭也轮不到我啊!”贾政气的差点脱口而出,但是眼尖扫见贾赦那装扮,硬生生的咬住了舌尖,眼眸满是阴霾以及眼底透着一丝恐慌。
他那个只知富贵花丛浪荡的纨绔大哥,竟不知不觉中真浪子回头,改了气质。
眼下,贾赦陌生的让他觉得可怕,忍不住让他害怕自己未来的道路。荣府嫡长子也准备科举出仕的话,那么原本待他出仕教到他手上的人脉还有吗?家族还会全力培养他吗?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自己在荣府里能立足就只剩下一个读出仕。
不要以为他小,就不懂。仆从的闲言啐语,还有太太一次次的避而不谈,只强调着让他读的时候,他就懂了,贾赦,他这个比他出生早了三年的大哥,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一切,而他,若是想要父亲的爵位,甚至多分一些家产,便是篡夺。
他不甘,真心不甘!
明明同样的父母,为何待遇天差地别。
似知贾政心中的愤恨的源头,贾赦脸阴沉一分,无视着想要张口说话的贾史氏,目光牢牢瞪着贾政,问:“老二,是不是不服气,在想着为何你我同样爹生娘养的,为何爷就是顺风顺水继承一切?”
贾政目带猩红回瞪着“洋洋得意”的贾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