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尽托着腮,沉思片刻,到底去外书房去找花寻之了。
干晾着花家,花家不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花沂之定会再来,这件事遮掩不过去。
书房里,一家人围着书案团团坐,两盏烛火跳跃着,分外明亮。
花无尽问:“爹,您怎么看?”
花寻之擎着眉,茶杯端起来,又放下了,茶杯墩在桌面上的声音很响。
“砰砰”几声过后,他方道:“无尽,小不忍则乱大谋,毕竟没开祠堂,没有官府文书,讲究起来,必定会影响你和王爷,便是莫白也脱不了干系……不然,爹给他们送几两银子吧。”
花无尽慢慢摇头,问:“爹觉得送几两他们能满足?”
花寻之不答。
莫白眼里闪过一丝怨愤,大声道:“爹,他们都是贪得无厌的,不能去。”那五年,他爹不在花家的每个瞬间都是噩梦,想要银钱,休想!
“小白,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不论对错,那都是你祖父,这是孝道。”花寻之不生气,徐徐规劝。
“爹,你明天去尽孝,后天他们就敢蹬鼻子上脸,到时候爹要如何?若是有洛之安背后撑腰,他们必定可劲儿折腾您,另外,如果他们要求莫白回去,爹又要如何?”
莫白紧张地动了动。
花寻之安抚地摸摸莫白的头,“不管以后如何,但眼前的事总要做好,无尽,这件事你得听爹的。咱在心里可以不认他,但银子总得给一些,不然说不过去。难道爹做错了事,你也不认爹了不成?”
花寻之说的最后一句颇为诛心,花无尽无法回答。
小溪眨眨眼,老气横秋地叹息一声,道:“外祖父,您这是姑息养奸啊!”
“小溪这个词用得好!”莫白立刻说道。
花寻之有些无奈,“无尽,你也说这可能是洛之安的手段。他现下正在风口浪尖上,正好以孝道攻讦我,攻讦你与福王,攻讦你弟弟,好调转舆论风向。不过是孝顺些银子而已,给了又如何。”
这话虽然有些道理,但若真的去了,只怕花家和洛之安会更来劲。
算了,不跟他较劲了,还是让花家用更不要脸的嘴脸打醒他比较好。
花无尽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那好,爹看着办吧。反正女儿一个铜子儿都不会给花家的。那么多流言蜚语都有了,不差这么一点点,随便他们了。”她起了身, “女儿带小溪去睡了,爹和莫白也早些休息。”
“……好吧。”花寻之手里能有几个钱啊,闻言不免有些泄气,但也不好意思跟女儿要银子,只好怏怏地回去睡了。
第二天辰正,花寻之带了二百两银票去了花家,由松江赶车陪同。
花老太爷仍住在秀水巷。
守着大门的门房是许州人,不认识花寻之,说话颇不客气,听花寻之说明来意,才道:“等着吧,我去问问。”
侧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
松江停好马车,跟过来,瞧了瞧花寻之,见他面有愠色,不免腹诽:自讨苦吃。
不多时,那门房回来了,脸上多少有了些恭敬,敷衍着打了个躬,道:“六老爷请,大老爷、五老爷在书房候着您呢。”
花寻之皱皱眉,负手从侧门进去,松江紧随其后。
“诶,谁让你进了!”门房不客气地拉住松江的袖子。
花寻之恚怒,大声斥道:“那是我带来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那门房昂着头,直着脖子嚷道:“大老爷说了,只许六老爷进,旁人一概拦在外面。”
花寻之这才知道, 自己还真是把他们想得太好了,便是儿子都比自己看得明白,好生讽刺!他一甩袖子,与松江说道:“咱们回去吧。”
他转身上了马车,将车门关得山响——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
松江微微一笑,跃上车辕,一带缰绳,“好嘞,驾!”
“哎呀,六老爷这是做什么?”门房着急了,追上来,一把拉住马车左侧车辕,“老太爷还等着您呢。”
“告诉你们家老太爷,花家门槛太高,咱小门小户的进不去,日后再说。”松江笑着甩了一鞭子,缠住门房的腰身,将他丢了出去。
娘诶,这人会武艺!
门房白着脸,揉着屁股起了身,拍净身上的土,进门后,往书房去了,刚走到门外,就听五老爷说道:“怎么还没进来,难道怕了咱,走了不成?”
大老爷说道:“不好说,咱们出去看看。”
门房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便敲了门。
“进来。”
门房肝颤着推门而入,“大老爷,五老爷,六老爷走了。”
“走了?”花润之豁然而起。
“走,走走了,一听说不让长随进,六老爷掉头就走了。”门房机关枪似的为自己辩解着。
“咔嚓!”花润之摔了手中的茶碗,几大步过来,甩了门房一个打耳光,“废物,你怎么办事的?”
门房嘴角出了血,“扑通”一声跪下,哭诉:“小的就是按五老爷说的那样做的……小的真没办法啊!”
花润之怒气更甚,给了门房一脚,“他走你不会拦着?你个废物!”
“罢了,你找他的晦气有什么用。”花沂之站起身,用那只废了的手掸了掸袍子,光秃秃的手腕看着触目惊心,这么久了,他仍不能接受丢掉一只手的事实。
“走吧,去找老太爷言语一声儿。”他站直了,率先向门外走去。
花润之犹自愤愤不平,又恨恨踢门房两脚,这才跟了上去。
花老太爷住在三进上房,与花老太太分住一东一西两个次间。
屋子里的摆设寻常,地上铺着砖,家具是榉木的,多宝阁上摆着从前哨镇带来的那些老物件,空气中弥散着老人暮年腐朽的气息,花老太爷坐在罗汉床上,正左手跟右手下棋,见花沂之来了,便问:“老六来了吗?”
花沂之垂着眼睛,道:“走了,听说只能一个人进来就走了。”
“哦……”花老太爷点点头,他的头发全白了,这一年多老的厉害。不过心境像是又稳了不少,闻言没有生气,“我说了不行,你偏要如此,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