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廷观看他一眼,摇了摇头:“洪氏基本上所有钱权都在洪志高手里捏着,随时可以传给下一代。对比之下,白氏有多家上市子公司,股权结构更加复杂,对于集团而言是健康的,但是对于白家而言,传位就有大麻烦。”
齐廷观停顿了下,看白昱邈垂眸轻笑,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缓缓道:“培植儿子接手集团,就要在董事会前拿出业绩。白氏业务繁杂,像收服饿不死那样一家一家地去收服,太不现实。饿不死只是白霆威拿来给儿子练手的,吸引一下大家的注意,意思是,我儿子要出山了,大家都来看看。在那之后,白昱邈必须得做出真正能显示出魄力和手腕的大动作,彻底获得业界的认可。”
白昱邈叹口气,家底都快被掀了,太让人焦虑了。
他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无奈道:“是这样子的。饿不死只是一步先手棋,我爸半年前给我的任务是,在可预见的两大集团交锋中帮助白氏险中求胜,并且,击溃洪氏拓展投资版图的决心,让它在未来至少十年内依旧困于地产行业。”
白昱邈幽怨地看了男人一眼,“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
齐廷观爱怜地抬手摸摸小少爷的头,说道:“有些事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所以我才说拍了这部戏就放你回去做生意。你有你的家世,看雪听风固然美好,但不能拖累你的抱负。”
白昱邈闻言却没有立刻点头,他沉默地喝着水,心里有自己的思量。
拍不拍戏这事,他最近也很犹豫。思虑繁多,他想等到拿定主意再跟男人商量。
助理过来喊两位主演准备开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今晚要拍一条雪夜戏。布景就在宿舍区后面,从主片场步行过去大概五分钟。
夜色昏暗,工作人员三五一拨地抬着道具,齐廷观和白昱邈走在一起。
白昱邈往手里哈了几口气,揣进兜里,嘟囔:“观哥,我发现你这人有一毛病。”
齐廷观挑眉,“什么?”
白昱邈吐槽道:“你什么事都在自己心里揣着。默默坐拥亿万家产,不跟我说。看破白氏的危机,也不跟我说。就连回家摆平爸妈都不跟我说,末了拿了个镯子回来扔我怀里,还说那是上海土特产。我现在想来,这么多大事你一字不提,反而天天跟我叨叨来叨叨去的都是什么?不是骚话就是让我袜子提高一点遮住脚脖子!”
男人从容道:“不让你露脚脖子本来就比那些都重要,真要得了风湿关节炎,后半辈子有你受的。”
白昱邈气结,又忍不住斜眼道:“帮我跟洪氏抗衡,抢投《我们的大学》的竞争片也是今天早上就决定了的吧?如果不是郝秃当面来问,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跟我说?”
齐廷观忍不住笑了,按了一把小男孩的头,“宠着你,跟你在一起时只想让你轻松快乐,这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当然有。”白小少爷得了便宜还卖乖,嘟嘟囔囔地说,“老男人,心机太深了!我早晚有一天被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齐廷观低头闷笑,凑到耳畔小声道:“白小少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嫌我昨晚吃得不够干净?尚待来日?”
白昱邈一愣,顷刻间脸红了,咬牙切齿道:“聊正事呢,你跑什么题?”
齐廷观笑着站直了,走开两步,随即又正色道:“那就把跑题的话留到晚上回去说,我们要严肃拍戏。”
白昱邈看着老男人的背影,心里呸了一声。
夜戏只有一条,赵蕤雪夜教许蔚深用枪。无群演,无配角,纯纯粹粹的两人对手,是白昱邈最喜欢的类型。
夜色浓重,高光板沿着采景轨道铺了两排,把场地中心照亮。白昱邈一身正装站在雪地中,远处是摆成一排的酒瓶,他右手执枪瞄准,神情专注而凝肃。
齐廷观就站在他背后,男人沉默地伸手握住他执枪的手,两人胳膊贴着胳膊,白昱邈仿佛被男人从背后抱住了一样。
他恍惚间竟然想起四年前,高铁上男人从他背后伸手取下行李,也是这种仿佛被从后面拥抱的错觉。
康池扯着嗓门喊,“各部门就绪了就绪了,天儿冷,我们争取一条过啊!机位注意走轨,不要出差错!”
导演开始倒数,男人忽然在白昱邈耳后低声道,“不要出差错,听到了么?”
白昱邈倏然脸一红,这是赵蕤全剧中对许蔚深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此刻男人在他耳边低声喃语,让他后背都颤栗起一层鸡皮疙瘩。
康池喊开始,白昱邈瞬间挣脱思绪,表情重又严肃下来。他透过准星微微眯眼,瞄准远处的目标。
齐廷观没有松开他的手,男人握着他的手轻轻调整位置,在他耳边沉稳道:“注意手臂笔直,注意风向和风速,注意目标是否移动,注意预估后坐力。”
白昱邈口干舌燥,他觉得自己是入戏的,但如果真是完全入戏,他似乎又过于兴奋和颤栗了。
齐廷观神色淡然,语气庄重却又透露出为人师的温柔,轻声说,“现在,扣动扳机。”
白昱邈几乎是下意识地,弯曲食指,道具手枪的扳机不过是个摆设,片场一片寂静。
尴尬。
他下意识微微侧过头看向齐廷观,镜头里,许蔚深带着些试探和期冀看向老师,老师一笑,温声鼓励道:“你做的很好,是块聪明小狐狸的料。现在我松手,你自己试一次。”
有那么一瞬间,白昱邈差点要脱口而出一句“我不要”。但齐廷观抽身太快,身后的温度一瞬间流失,冷风吹在背后立刻把他带回现实。
白昱邈在心中无声地叹口气,收敛神色,平静地望向远方的目标,再次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