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翟岛主马首是瞻!”
……
夏元熙在云头上看向下面的断肠岛,虽然它被淡淡的海雾所笼罩,显得宁静而祥和,但周围海鸟都避开了此地,绕个大圈再飞过去,想来也是感应到了隐藏其中的杀意。
【下面有埋伏。】
琴剑十三徽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他以前也是这样警示自己的主人,但是失去理智的曲风竹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直直就冲了过去。虽然最终还是凭借他狂怒的情感将一岛之人尽数斩杀,但自己也受伤很重,几乎休养了半年才能动弹。
“我知道。”夏元熙深呼一口气,向下喊道:“下面的鼠辈给我出来!”
伪装的薄暮瞬间烟消云散,下面正是剑拔弩张的翟延等人。他们本来在岛上布下了一些触发阵法,就等着曲风竹莽撞地冲过来,先给他一记狠的,没想到这个往日里疯疯癫癫从不思考的一根筋竟然停下来,并识破了他们的计策,心中也是大吃一惊。
还是翟延处变不惊,他定了定神,向夏元熙骂道:“姓曲的手脚倒是快,我将她切得那么碎,你这是已经一块块捡起来缝好埋了?看样子比起你那狗屁不通的剑法,还是针线活技高一筹!哈哈哈!还永结同心?我将她活剐的时候从她脖子上找到这个——”翟延取出一个被血污染成黑红的护身符,一边狂笑,“可惜啊可惜,你这没卵蛋的小白脸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还有什么面目来我断肠岛撒野?识相点磕三个响头滚出去,别再外面乱吠扰人清梦。”
翟延满以为自己一通乱骂,字字直戳曲风竹心窝,他必定会陷入狂暴中,然后不管不顾踏入为他准备的陷阱,没想到上方那人双目一眯,一股令人战栗的杀意席卷了他全身。
曲风竹平日里像是一个略微腼腆的俊秀青年,但他一旦开打却是全心全意投入一种狂热的情绪中,宛如疯虎一般,这种全部展现在对手前的暴怒也让人内心有所准备;但现在的他似乎更内敛一些,残忍如狼,狡猾如狐,就像黑暗的深海中露出的一点背鳍、一段触腕,让人不禁想猜测,下面藏着的部分究竟是如何丑陋而饥渴的怪物,越想越是产生未知的恐惧。
“呵呵呵,知道太多的人注定没有好下场的。”暮幽晓寂寂的“曲风竹”淡淡一笑,让翟延想要激怒他的期望落空了,紧接着,这货毒舌全开,对翟延进行了惨无人道的人身攻击。
“说起来,翟岛主才是能屈能伸的汉子呢。我记得翟岛主以前好像是蜕岩山蒙家后人,本名蒙延。后来蜕岩山被镇海妖王翟溪山攻破,一族尽墨,只有翟岛主认贼作父,连姓氏都改了,这才靠溜须拍马活了下来。”
“翟岛主也是孝心可嘉,在下佩服!妖王嫌山中寂寞,侍女粗鄙不堪,翟岛主不惜将自己妻子献上,果然讨得了妖王欢心!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对常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可惜在翟岛主看来,似乎与有荣焉呢~要不然,怎会在妖王离岛之时,泣拜顿首,直言‘真令人有离别慈父之感’呢?父子共用一妻,不知道是不是阁下家学渊源……”
“你……住口!住口!”翟延双目赤红,须发皆张,咆哮说道。
这段公案不少人都知道,连后面的“友军”都不轻不重冒出几句“噗嗤”声,让翟延不得不怒目扫视一番。
他当时为了活命,就没把自己当人看,这才从残暴不仁、有九头海虫血统的翟溪山手下留得性命在。而翟延为了讨好对方献出的娇妻当时还在孕中,半妖魔头身体构造又异于常人,据说进房才一个时辰就连肚里的孩儿一起咽气了,他也不敢表露出半分悲伤。
正因为他的顺从,这才让翟溪山大加赞赏,分给他一个小岛作为洞府。然而恐惧过后,翟延时常听到别人的奚落与嘲笑,连同在翟溪山手下被奴役、比他地位还低的人类修士也看不起他,恨意又暗暗滋长。这次他先残杀姜宛凝,让曲风竹上钩,想要设下局将其杀掉,不仅是因为曲风竹杀了他胡作非为的部下,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机会,做成一件大事,让周围海域魔修奉他为尊。等哪天翟溪山落难,说不能他还能反了妖王,一血灭族之仇。
然而,后面的的嗤笑让他愿望落空了。耳边的笑声在他疑神疑鬼的脑中回荡,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越来越多,几乎要将他溺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望,仿佛随着这轻轻的笑轰然倒塌。
他不断向四周扫视,入眼全是正经又目不斜视的脸,但当他转过目光,总觉得那些人就会露出自己讽刺的笑意。
一定是我的幻觉!都是曲风竹这小子的阴谋,我不能让他得逞!只有杀了他才能重新树立我的威信,让所有人知道违逆我的结果只有一死!
翟延心中的魔念越来越大,只觉得于公于私,自己都必须杀了这个可恶的小子,这正是许多魔修的弱点——心理素质太差了。本来他们在岛上依托防御优势,几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夏元熙使用琴剑十三徽肯定不如曲风竹本人来的得心应手,如果翟延冷静点,夏元熙就只能去他们主场打,别说惨胜,连赢面都很小。
可惜他想要卧薪尝胆,又没有唾面自干的气量,无疑是眼高手低,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的典型。仗着自己人多势众,被夏元熙踩了痛脚,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杀死她,这样的心理无疑是让自己优势尽失,化主动为被动。
“诸君听好了!随我上,将这厚颜无耻的正道狗碎尸万段!”翟延恶狠狠地命令道,而他身后的魔道修士同样与曲风竹有深仇大恨,早憋了满腔火气,听到这口令,立刻如被捅的蜂窝一般,倾巢而出。
顿时,满天尽是黑压压的法宝。
之前的那些触碰琴剑十三徽的修士,基本上都没挺过这一关。因为曲风竹当年也是险胜,作为模仿他心境的人又怎能将琴剑十三徽的实力发挥到最高?更别说连心境都没有的夏元熙了,连琴剑十三徽自己,都不知不觉为她捏了一把汗。
“葵花君,你有没看过人放风筝?”
危机关头,夏元熙却没事人一样指点江山,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模样。
☆、第167章 试炼·剑冢祭(九)
【你待如何?】
夏元熙微微一笑,扭头就跑。
“姓曲的小子想逃!大家跟上!不要让他跑了!”翟延一看己方气势如虹,生怕被这侮辱自己的仇敌走脱。今后如果曲风竹再来找麻烦,威信大失的自己下次还想招救兵,就未必有这么容易了。
【我家主人从未惧敌,你竟然如此……】
“先别啰嗦好吗?看看情况吧。”
夏元熙伸手向后一指,却是后方魔修们遁术良莠不齐,所以在全力追杀她的情况下,被拉成了长长一条直线。这种情况下,真正能对夏元熙产生有效攻击的没几人。
【……原来是打算各个击破吗?】
“不错,他们只是人多而已,我就要让他们唯一的优势都不复存在!”夏元熙双眼流露出慑人的寒光:“但是,这样对我们的实力要求也要很高,必须在下个人追上并施加援手前,将距离我们最近的人一击毙命,否则就会让他们完成添油战术,将我们陷入泥沼。”
添油战术就是少量多次,不断增加兵力的战术。如果成功实施,能极大地消耗疲惫敌方,再寻找机会实施强大的反击,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葵花君,我这是相信你的实力,不要让我失望啊。要是我有现在这修为,手里拿着我的太华雷音剑,这些渣渣果断非我一合之敌。所以,如果我的伟大构想失败了,显然都是你的问题,是葵花君不给力哟~”
夏元熙一边御气疾飞,一边从背上琴闸中取出琴剑十三徽,单手托住,一手放在弦上。
【哼,我在主人手上威震四海,岂是你这样的渺小修士能够妄议的?也罢,就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实力吧!】
虽然心知对方是激自己,但是琴剑十三徽还是忍不住燃起了战意。
好多年都没有感觉这样热血沸腾过了。
丝弦即为“思”弦。旁的琴多用冰蚕之丝、麒麟之毫织成,然而琴剑十三徽却是以断岳剑熔汁,拉出坚硬锋利的玄武紫金铜线,要是不得其法、或是被琴本身拒绝,弦上的锐金之气恐怕要将弹奏之人手指削掉。当年就算渡劫魔君初次抚弄,也曾被它琴弦所伤。
然而夏元熙尝试着将她全身情感投入其中,很快就与琴剑十三徽建立起了奇妙的联系,那是一种仿佛共鸣般的的感觉,似乎自己一举一动,都能在琴上呈现,并通过剑气将它们爆发出来。
她伸手拨弄,无坚不摧的玄武紫金铜如水般荡起涟漪,层层的剑气波动扩散开来,这是琴剑十三徽对她认可的证明!
“要上了哦,葵花君!”
“铮!”四粒剑丸应声幻化,很快变成四道精芒闪烁的剑光,向追夏元熙追的最紧那名魔修飞去。而那人能在队伍最前方,也不是泛泛之辈,不仅遁术超绝,全身防御法宝也被杀意所感,重重叠叠铺开,少说也有二三十件,各色盾、护心镜、阵图、环一一闪现,将他包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球。那名魔修满以为自己在战前做好准备,再怎样背运,拼着碎几件法宝,也可保自己平安无虞,可是他错了。
那四道剑光在飞行中不断震荡开层层音波,把攻击范围扩大到一个惊人的程度。严阵以待的防御法宝们接触到音波的震颤,立即如筛糠般抖动,然后龟裂成片片碎块。
那名魔修没想到自己的防御阵势这么快就化为乌有,气势一泄,慌不择就要施展遁术逃离,没想到身后一道剑光追了上来,如蛇一般噬咬上他右腿。
一般来说,那并不是致命伤。但中招的魔修全身一阵痉挛,随即肌肉下宛如有无数蠕虫涌动般震颤,然后就软软地倒下去了。
紧跟在他后面的魔修心中一惊,他离得最近,看得真切,猜测是剑上发出的音波将前面那人全身骨骼震成粉末,这才死得如此诡异。
要不要等后面的道友一起上?
他这一思索,在战斗中可是大忌讳!那四道剑光余势不歇,又让他随了前面那人后尘。
第三人眼看“曲风竹”连杀两人,骇得心胆俱裂,不敢抵挡,转身就跑,成了下一个牺牲者。
最前方三人的毙命,让一字长蛇尾随夏元熙的魔修们齐齐一顿,先后将速度减慢下来。
“五鬼上人刘麟的实力我可是见过,连这等高手都不是一合之敌,换作我会如何?”
“可叹张维心道友步虚修为,一朝俱成画饼……罢了,反正是别人家的事,我又何必赶这趟浑水?”
这时,魔修们各自为政,自私自利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作为临时集合的乌合之众,他们打顺风仗的时候或许还能威风八面,看起来似乎人人踊跃出力;可是一旦稍有挫折,就马上开始为自己谋划后路,本来使了十分力,立刻束手束脚,非要留点心思把自己护得铁桶一般才算安心。也不管曲风竹仅孤身一人,自己这边好几个和他相同的元婴,其下的步虚、金丹更是数不胜数。
事实上,当初曲风竹本人受伤也多是前期,待到他拼着身中数创,杀死几个气焰最为嚣张的魔修后,对方的锐气立刻泄了,一个个总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太出挑,被曲风竹盯上,成为下一个目标。等到死者上升到十几个,就已经有人且战且退,缩到战团最外圈,准备见势不妙立刻逃跑。
这情况不对啊!
翟延心中焦急,现在不只是他个人威望,连自己这方整体气势都开始涣散了,连忙出声号令道:“诸位稍等!遁术相当的道友请各自结伴,或组五点梅花阵、或*阵。那正道狗手段毒辣,务必以小队……”
他算盘打的好,希望前面的追上,暂时拖住“曲风竹”,然后等后方大部队,赶到再行决战,可惜夏元熙又怎会让他如意?
“哈哈哈……翟岛主还嫌坑人坑得不够吗?本来你们在那满是阵法的岛上,我还畏惧三分,可惜你为了个人颜面,让这么多人涉险追我,这才有了这等结果。可以说,刚刚那三位道友都是死在你手上的!但你却没有丝毫悔意,仍然恬不知耻地企图用同道当炮灰!我就问你,人家一不是你部下,二没收你好处,你缩在后面有什么资格命令别人为你卖命?”
字字诛心的话让翟延张口结舌,其实他在中间只是因为他功法不如剑修、或是一些遁术见长的功法快罢了,但他并没有刻意拖延。然而魔道本来就互相猜忌,刚刚大家都闷头追时候还没觉得,一停下来,发现这个为首的人在最安全的人群中,大家免不了要做不善意的猜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