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湛的彩虹屁,翁达晞丝毫不为触动。
一个人的主观倾斜,往往存在于他在某个特定领域没有通过深入学习的实践而产生盲目推崇。李湛不具备心理学分析的优势,加之翁达晞掌握的案情信息比他全面,才会导致了他突然对自己形象的改观。
不过,这是件好事,对翁达晞来说。
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街道两旁的路灯悄然亮起。此时正临近下班高峰期,主干道的车流堵成了一条长龙,红灿灿的车尾灯给城市又增添了一笔绚丽的繁华。
翁达晞坐在副驾上,车窗外不时划过一两辆小电瓶车穿/插在行驶车道上,那是下班回家急着给孩子做饭的人。小电驴不用考驾照,所以交通法对他们来说形同虚设,空子就是用来给他们这些劳碌奔波的人钻的。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汽车”不敢撞我。
“所以,我们拿到的那份脑电波ct其实是靳黛丝的?”苏源邑侧眸,望着那位手拿赛百味,嘴吸冰阔乐的大宝贝,直皱眉头。
他实在想不通,这种垃圾洋快餐有什么好吃的。他在美国那些年还没吃够吗,以至于回来了还念念不忘,歹着空隙就来那么一顿。
聪明的孩子总能找到办法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苏源邑眼前飘过某人为了吃而耍无赖的台词——
“破案的时候我需要精神食粮,否则无法集中精力。”
苏源邑问他:“你的精神食粮是什么?”
翁达晞回答:“今天是赛百味,香烤牛肉加蛋黄酱。”
苏源邑:“........”
敢情你的精神食粮是分着套餐口味来的,这理由真是棒极了。
翁达晞舔干净嘴角的蛋黄酱,擦了擦嘴说:“是的,她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他手撑着玻璃窗托着下巴看他,“苏源邑,你了解女人吗?”
他在求教,很虚心的态度。
“并不。”苏源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妈和小兰我还是有点了解的,能当作案例吗?”他认真的问他。
诚然两人的双商都很高,却对女性这种“碳基生物”的认知,匮乏到了需要拿家里人来做借鉴的地步。在他们的意识里,透过男女身体结构的不同,女人的心理到底在想什么?这道题明显超纲了。
翁达晞点了点下巴,示意他但讲无妨。
“小兰小时候还是很文静的,后来因为学了跆拳道,整个人就疯了。”苏源邑带了三分宠溺,七分嫌弃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最近还迷上了一个拳王明星。跆拳道我能理解,拳击是怎么回事?一个女孩子充满了暴力倾向,所以才会嫁不出去。”
曲露兰看着瘦小活泼没什么杀伤力,其实是个黑带九段。那姑娘爆发力惊人,估计智商都匀在肌肉上了。家里给她介绍的对象十个有九个是被她吓跑的,怕以后遭到“家/暴”威胁。
翁达晞持有反对的态度,很维护这位小表妹的个人形象:“小小的身躯能带来无穷的爆发力,毛利兰的品味我很欣赏,你这是对她的偏见。”
“ok,你说的不无道理,那我们来谈谈你婆婆。”苏源邑退而求其次。
翁达晞纠正他:“是阿姨,咱俩没那么熟。”
苏源邑瞟了他一眼,“生米都成了熟饭,你跟我说不熟,我可真是爱死了你这种口是心非的样子。”
翁达晞才不管他,悠悠道:“那也是夹生饭。”
苏源邑认真的点了点头:“嗯,那咱俩下次来个一锅烩。”
翁达晞:“.......”
流/氓。
拥堵的路况好了很多,苏源邑踩着油门跟在警队车子后面,不紧不慢的缀着。
“曲寅心同志虽然性格强势了点,但好歹是个三观很正的老妈。她和我爸恩爱了这么多年,只教会了我一点。”
“什么?”翁达晞问他。
前面又是红绿灯,大部队停了下来。
苏源邑右手从方向盘上脱离,噙着他的下巴,目含笑意:“做/爱做的事,交/配交的人。”
翁达晞嘴角抽搐,他是不是对三观“很正”有什么误解。
这话听着没啥毛病,就是合在一起每个字都让人有种灼烧感,让人绝对不想再有听第二遍的欲望。他人在跑车里静坐,精神上却被带着一路狂飙,有种被对方撕扯的疯狂。
苏源邑轻啄了他一下,淡笑道:“你这痴愣的小表情怪可爱的,我收录进数据库了。”
翁达晞:“你真是够了。”
“对你,怎么都不够。”
翁达晞心志算的上很坚定的类型了,最近被这位屡屡带偏,他得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他端正坐姿,岔开了话题,“既然她是i型精神分裂,那肯定需要药物的维系,才能保证她不转ii型。这位女士不仅能控制自己的幻想,还能生动的演绎每一个角色,说实话,我有点佩服她了。”
苏源邑跟着警车拐向了另一条街,转向灯啪的一声跳了过来。他语波平缓,“通俗的来说,阳性症状是由于某种病理原因引起潜在的脑功能接触抑制的结果,从而产生了正常人不应存在的症状,原发症的表象会有幻想、妄想、偏执的特点。靳黛丝的脑室并没有扩大,皮质也没有萎缩现场。所以,在那一年,她是没有转型的。”
如今过去了五六年,她有没有转,谁也不知道了。
i型可以发展为ii型,也可以同时存在,但ii型却可以单独存在。ii型是阴性症状亚型,原发症状多为表现情感淡漠、言语贫乏、老年痴呆等可以直观的现象。靳黛丝能在演艺圈混的风生水起不露端倪,想必是控制的很好。
“她的精神病如果是遗传,那靳婧应该也会有。可靳家只把她一个人关了起来,说明靳婧是正常的,你觉得呢?”翁达晞问。
“遗传上具有最大的相似性,如果史于家族遗传,那同卵双生子共患率是48%,异卵双生子只有17%。做社会排查的时候,靳家并没有精神病史,那说明靳黛丝是因为自身大脑发育的异常或者环境因素才会导致她得这个病。”
翁达晞说:“所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她第一个凌/迟的对象应该是她的姐姐靳婧,那个因强/奸罪被失手杀死的大学生,间接成为了她第一个帮凶。”他笑着看向了窗外,讽刺道:“真为这位小哥遗憾,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
苏源邑腾出手挠了挠他的耳朵,说:“那你看我头上是把什么刀?”
“剃须刀。”
苏源邑:“.......”
翁达晞没空跟他瞎扯淡,眼看快到目的地了,眉眼难掩兴奋之色。他突然语气严肃了下来,说:“那家精神病院不对劲,需要好好查查,帮助靳黛丝逃出升天的那个人,很可能就藏在里面。我让你查的那辆车,说不定就是个线索。”
苏源邑闻言正经了起来,他就是不放心翁达晞一个人外出,所以才4个小时解剖了台手术,匆匆赶来陪他。
“他们为什么要跟踪你?”
车队停了下来,他们到了。前面的李湛和其他人员从警车上快步下来,惊的光子大厦门口的群众投来好奇的目光。
怎么一下来了这么多警察?来抓谁的?
翁达晞看到了侧门口的江洵和刑北南已经等在那了,开门下车前他说了句让苏源邑胆寒心惊的话:“我在那家精神病院登记的册子上,发现了司彬的名字,如果我没猜错,就是杀人拼尸案,被人打死在看守所的那个人。”
“........”
司彬?
***
后台化妆间里,助理和化妆师围着靳婧忙碌着。小助理拿着一个胖胖的保温杯,使劲拧开了杯盖,热汤的香味飘了出来。
她给正在卸妆的靳婧递了过去,“婧婧,来,喝点冬菇乌鸡汤吧,录了一下午节目,饿了吧。”
靳婧接过粉色的保温杯,从亮着灯的镜子里朝助理笑了笑。她鼻子以上的部位都没动,只有嘴角向上拉了三公分,确是标准的美人微笑,挑不出瑕疵来。
助理又往她裸露的大腿上盖了条毛毯,细心又周到。
靳婧乖巧的仰脸,把妆面交给化妆师,皙白纤瘦的天鹅颈崩成条优美的弧线。
化妆师正在给她卸眼睫毛,她微微闭着眼,露出一条缝斜睨着一旁的小助理。
助理长得有点像死去的唐郁,性格也类似。不过,她跟唐郁还是差远了。
趁着空隙,她喝了一口汤,热汤顺着口腔滑入胃里,并没能带给她多少温度。寡淡如水的浓汤激不起她半点兴趣,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她把保温杯还给了助理,放在大腿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不过片刻,化妆师便帮她卸完了妆。靳婧起身去洗脸,一个人进了单独卫生间。
她打开手机看了那条未读消息,上面只有四个字:“警察来了”,便再无其他。她靠着洗手台轻轻笑了起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调皮的鬼脸。
镜前灯照的她肤质柔嫩,大眼翘鼻薄唇,标准的美人胚子,没有动过一刀一针。手轻轻拂过侧脸,然后,她做了个撕面膜的动作,像是揭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真空面具。
“姐姐,我有点想你了。”她对着镜子里的人说,希望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能够听到。
手机上那条信息被她删了,她用洗面奶洗干净脸,又拍了爽肤水,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灵动,美丽。
“他们抓不住我的,姐姐,我们来玩捉迷藏吧。”靳婧突然又笑了起来,声音变的尖利,“你该死,他们都该死。”她的眸子变成了冷冽的疯狂,“念棠,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我们一起杀了她,好吗?我们说好的,谁也不扔下谁。”
“你这个叛徒。”
***
光子大厦是一栋新建的商业楼,外面与写字楼无异,但里面的企业却五花八门,开什么公司的都有。
整栋楼有35层,一楼大厅是服务台接待来宾的,进出都需要登记刷卡,安保制度做的很到位。
警察的到来让这些普通的工作人员慌了神,战战兢兢地询问他们的来意。李湛一马当先,亮出警官证,只简单的说了句请你们配合,便冷着脸安排警力把守各个出口。
工作人员不敢耽误,为他们大开四门。
30层到35层都是娱乐行业,里面杂七杂八的汇聚了影视、报社、媒体、工作室等各家公司。翁达晞跟着众人上了35层,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家媒体公司,他之前隐约听过。
叫——
爆米花娱乐。
爆米花是国内近几年来营销口碑做的比较好的行业翘楚,有钱的资本家可以随意调来各种资源和当红名人,用来炒作的噱头,吸引大众的目光,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自己的爱豆掏腰包。
苏源邑之前在西京百货的视频就是他们放出来的,后来被他“炸了炸”,再也没敢刊登过他任何花边新闻。
爆米花的工作人员满脸懵逼的对上一屋子警察,瞬间慌了神:“警察大哥,我们没犯法啊,都是良民。”
李湛和江洵两个山大王往那一站,煞气腾腾,怎么都无法忽视。江洵阴着脸说:“就你们还良民,哪来的脸。网上那些污七糟八的东西就是你们流出来的,都给我规矩点,否则给你们一个个带回去。”
李湛不太赞同他这种说法,毕竟打着他们市局的脸面在执法。江洵这厮当街暴打逃犯的事,他可是有所耳闻的,最后闹出事来还得由他李队长背锅。
他把人往后拉了拉,自己往前站了点,“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请你们配合。”他环顾了大办公室一圈,见没下班的人都定在了自己位置上不敢动,问:“听说靳婧被你们邀请过来录节目,她人在哪?”
“在、在后台化妆间。”经理结巴的用手指着后面。
化妆间只有助理和化妆师,靳婧的半根影子都没摸着。李湛急了,拽着经理大声道:“人呢?”
助理小心翼翼的在一旁说:“婧婧刚还在的,后来去卫生间洗了个脸,人就不见了,我也在找她。电话一直都打不通,不知道她跑哪去了。”
翁达晞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他不顾众人,朝外走去。
警察上门谁都没惊动,她怎么会事先知道的?
她有同伙,就在附近,所以通知了她。
会不会接她逃离?
电梯门口都站着警察,她不可能下楼不被发现。唯一能走的地方就是楼梯,但35层下到一楼,不说有没有那个体力吧。
他觉得靳婧不太可能会这么干,因为没必要。
翁达晞走向了安全通道口,随着开门的声音,楼梯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身后的众人已经跟了过来,见他站在那犹豫不决,要下不下的样子,李湛问:“翁教授,你觉得她从楼梯跑了?”
“不,我相信她没有逃跑。”他朝通往天台的台阶迈了一步,沉稳从容的说道:“她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