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挚带着秦军离开了。
杜挚不得不离开,因为他非常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震天雷还在不停炸响,那么秦军想要攻占阴晋城就是一个空谈。
杜挚确实也能够猜想到可能自己再坚持一到两天,然后阴晋城之中的震天雷就会完全耗尽了。
但是问题在于杜挚更清楚的知道,自家麾下的这些秦军将士们的士气已经在震天雷的突然出现下被打击到了谷底。
即便再如何严厉的军法也不可能完全制止秦军将士们对于震天雷的讨论,“魏国人得到了鬼神庇护”这个言论在秦军的所有底层士卒们之中意外的具有市场。
对于这些放下兵器就是农夫,拿起兵器就是士卒,除了杀人就是种田,脑子里几乎没有其他知识的古代人而言,人怎么能够和鬼神之力对抗呢?
既然不能够和鬼神之力对抗,那么为什么还要在阴晋城下白白受死呢?
事实上,就在第一声震天雷炸响的时候,城墙之下的许多秦军士卒就已经出现了迟疑不前的情况。
到了第四波的时候,秦军的攻势已经明显减缓。
第八波之时,秦军之中甚至开始出现了临阵脱逃的情况。
这样的仗,已经是再怎么也没有办法打下去的了。
一支军队一旦丧失了斗志和士气,那么别说是三万人,就是三十万人拉出来,也不够城里这几千士气正盛的魏国将士们打的。
在撤退的时候,杜挚甚至有些担心城里的魏军会突然冲出来掩杀一波。
在震天雷的配合下,如果城里的魏军真的这么做了,很有可能会给秦军带来一场大败。
在离开之前,杜挚深深的看了一眼阴晋城。
这座城池,曾经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够被杜挚攻克了。
只可惜因为一个家伙的出现,让这场本该属于杜挚的胜利,最终化成了一场苦涩无比的失败。
“吴杰……”杜挚的口中轻轻的念叨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了一丝极为明显的杀机:“总有一天,你会为了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杜挚在惦记着吴杰的时候,吴杰也在惦记着杜挚。
吴杰对着面前的巴宁说道:“其实我说实话,你可以考虑一下以我的两百胡骑作为先锋,然后我们全军出城去痛打落水狗。我有一种预感,只要我们这么做了,那么肯定会取得一场十分难得的大胜!”
巴宁看着吴杰,十分平静的说道:“你率部冲锋?”
吴杰打了个哈哈,正色道:“我自然是在后方为大魏的勇士们加油呐喊,如果你愿意把这个称之为运筹帷幄也行。”
巴宁摇了摇头,道:“我拒绝。”
吴杰几乎是叫了起来:“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战机就在眼前……”
巴宁打断了吴杰的话:“这的确是一个难得的战机,但是这也是一种赌博的行为,一旦赌输了的话,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和阴晋城就通通都完蛋了。作为西河郡守,我必须要拒绝你这样的冒险行为。”
吴杰瞪了巴宁好一会,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好吧,谁叫你是老大呢?”
吴杰很生气的走了,在走下城墙之前还不忘记转过身来对着巴宁叫了一声:“记住我的首功!”
巴宁一声失笑,摇了摇头:“这小子,真的是……”
……
“这小子行不行啊?”在秦国的国都栎阳城之中,一名衣着十分华贵的太监看着一名其貌不扬的三十余岁中年男子,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
这个太监的名字叫做景出,是秦国的宦者令(相当于大内总管),也是现任秦国国君嬴渠梁的心腹。
作为国君的心腹,为国君的事业积极奔走那是必须的事情,而现在整个秦国之中的所有人都知道秦国国君嬴渠梁的心中最为记挂着的是什么事情——
当然就是招贤!
招贤令已经发出去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了,但是闻讯而来的各国士人其实是相当有限的。
毕竟秦国在这个时代属于偏远落后的象征,而且本身来说秦国也并不强大,不足以成为一个抱大腿的对象。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是实在没有别的出路的话,谁又会千里迢迢的跑来秦国呢?
来的人其实也还是有一些,但是这些人都是那种在中原各国实在是出不了头才来秦国这边碰碰运气的。
俗话说得好,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个时代只要你有才能,那么就不愁找不到地方发挥,不在魏国可以去齐国,不在齐国可以去楚国,甚至是赵国韩国等等。
如果一个人游遍了中原各国都找不到出路,那只能证明这个人的才能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了。
用一句后世的网络语言来形容,这来的其实都是一堆臭鱼烂虾。
不过秦国这边毕竟是实在太落后了一些,对于中原各国来说属于臭鱼烂虾淘汰品的那些士子们,嬴渠梁其实却是颇为看重的,一个个都亲自见了面,并且根据这些士子的才能安排了官职。
然后很尴尬的情况出现了,这些士子之中最为优秀的那个,他的才能也仅仅足堪做一个县的县令罢了……
一个县令,即便是再贤能的县令也好,对于秦国眼下的情况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秦国现在需要的是那种能够高屋建瓴,能够从根本上、从制度上改变整个秦国落后态势的顶尖人才!
为了这件事情,嬴渠梁说实话是真的没少上火。
而景出作为嬴渠梁的心腹,自然也是各种帮忙打听和招揽人才,这不,刚刚听到介绍说新来了一个魏国的人才,景出立刻就巴巴的赶来做这个“初步面试”了。
景出也不傻,只要能够真正的推举一个贤才给自家君候嬴渠梁的话,那么嬴渠梁高兴之下还不是重重有赏,加官进爵?
就算身为宦者令的景出已经算是做到的太监这个职业的顶端,但是景出也有家人啊,只要能够惠及家人,景出也就心满意足了不是。
景出看着面前这个自称是卫鞅的卫国士子。
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脸的风尘仆仆,十分朴素的衣裳,身后背着一个有些破旧的行囊……
嗯,说实话,之前来到秦国的那些家伙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一个打扮。
这一看也不像是什么超级大才啊。
但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该问的也还是要问一下。
景出咳嗽了一声,对着面前的士子说道:“卫鞅,你之前可有过在他国的任职经历?”
卫鞅朝着景出微笑的拱了拱手,道:“好教宦者令得知,我曾经在安邑城之中出任过中庶子一职,时间大约在十年左右。”
“中庶子?”景出这一下就来了点兴趣。
中庶子这个职位通常都是贵族们的亲信,能够当中庶子十年,那绝对是很有能力的才行。
如果面前的这家伙曾经当过魏国某个大家族中庶子的话,那对于现在的秦国来说可是个很不错的人才啊,肯定要远远胜过那些连魏国贵族们都看不上的臭鱼烂虾不是?
于是景出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多了几分,说话的时候语气也下意识的变得柔和了起来:“卫鞅,你是在哪个家族任职啊?”
身份还是要确认下,总不能这家伙说他当过中庶子就当过吧?景出毕竟也是宦者令,见识过市面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当过中庶子,等会三言两语就能够盘问出来。
卫鞅微微一笑,对着景出道:“回宦者令,卫鞅所效力的家族,乃是安邑之中的公叔氏。”
“公叔氏?”景出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追问道:“哪个公叔氏?”
卫鞅正色道:“自然便是前魏国相邦公叔痤的那个公叔氏。”
景出浑身剧震,一下子叫了起来:“你是公叔痤的中庶子?”
卫鞅笑道:“正是。”
卫鞅,又名公孙鞅,在历史上他还有一个更加有名的名字——商鞅。
也不怪景出不知道商鞅的名字,主要是中庶子这个身份就相当于是公叔痤的贴身秘书,这样的身份在魏国政坛之中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放在他国的话多少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也基本上不会被人提起。
若是以知名度而言的话,公叔痤麾下的大将巴宁、爨襄这种在除了魏国之外的其他六国之中倒是远远要比商鞅有名气了。
景出在得知了商鞅的身份之后,整个人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这可是公叔痤的中庶子啊!
是天下第一强国前任相邦公叔痤的中庶子!!!
如果这样的家伙还不算人才的话,那么什么样的家伙才算是人才?
景出的声音因为激动都开始变得有些颤抖了起来:“你如何证明?”
商鞅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帛书:“这是我故君上公叔痤在临故去之时给我开的证明,上面有故君上的相邦大印,宦者令只需要给见过这大印的人对照一下,便可知晓我的身份真伪了。”
景出忙接过了这张帛书,小心翼翼的捧在了手里,笑道:“那便清卫鞅先生在此稍后了。”说着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商鞅看着景出离去的身影,嘴角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接下来,只需要想办法吊起那位秦侯的胃口,便可以说服他助我变法了吧?不行,若是秦侯也和魏候一样顾虑重重怎么办……得先试这秦侯一试。”
商鞅开始思考起如何应对秦侯的“面试”。
景出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
等到商鞅再一次的见到景出的时候,这位秦国的宦者令脸上已经满是和熙的笑容,上来就一把亲切的抓住了商鞅的袖子。
“我家君候说了,中庶子远道而来乃是我秦国的贵客,特命两位公子前来招待中庶子。如今两位公子已经在摆好晚宴等候了,中庶子快随我入席吧!”